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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火药味与前奏

    “驸马爷,原来珠玑姑娘也住在杏花巷……”

    暖儿将从肉市买回来的肉类吃食交到后厨幸娘手上了,便风风火火地穿过一个个庭院门洞,沿着清幽的院中小径跑来陈闲居住的二层小楼前,这栋小楼下层是储物房,也是基石与楼梁的起建处,下层并不住人,通向二楼的木梯是以露台作为平面支撑物而搭建起来的,二层小楼的两侧各有一座直通式木梯,木梯走到尽头便是宽敞的赏景露台。

    陈闲已经洗漱完毕,这时候刚从房间出来,便见暖儿喜笑颜开地跑上露台:“驸马爷,珠玑姑娘也住在杏花巷……”

    “你亲眼看见的?”

    “不是啦,不不不……也算是亲眼看见的,刚暖儿出门荷包被人抢了,幸好有珠玑姑娘的婢女白梨花帮我抢回来……”

    暖儿将刚才街上发生的事竹筒倒豆子似的毫无保留讲了一遍,最后捧腹大笑:“那梨花姐姐竟是连丢了七次荷包……”

    “哈……这姑娘真是倒霉……”陈闲也笑起来,往楼下走着准备去吃早餐。

    果然没过多久,便听魏伯说有一名叫白梨花的女子上门找暖儿,却是将买纸笔和砚墨的银子分文不少地还给了暖儿,暖儿也只好收下了,邀请白梨花在自家庭院转了转,白梨花虽未见到陈闲,却从暖儿口中得知了此间原来是天阳大公主驸马的府邸,这着实让她惊讶不小,也自是想起了前几日那连续十次的天阳大公主给赏,如此一来,更添了白梨花对于此间与暖儿的好感,毕竟陈闲当晚的那番连续轰炸,给珠玑带来的收益极其可观,白梨花临走时自也邀请暖儿可以随时登门去找她玩。

    暖儿求之不得,下午便进过珠玑主仆二人的家门,这栋宅院与陈家仅相隔十家门户,面积比陈家小很多,也确实是暂时租下的,这对主仆似乎常年漂泊不定,并无长期居住一地的打算。暖儿进门的时候,珠玑正在庭院的凉亭内练琴,这还是暖儿第一次如此近的距离看见珠玑,令得本身姿色上上佳的暖儿,也不由为着珠玑姑娘的美艳与端庄而惊艳一时。

    暖儿在珠玑主仆二人的宅院里只逗留了小半个时辰,与珠玑讲过几句话,无非是夸赞珠玑琴技了得之类的话,其余的话暖儿没怎么多说,毕竟第一次进人家门,彼此压根不熟,临走时,珠玑口头上托付暖儿谢谢驸马爷那晚的给赏,这种事珠玑不至于当面去谢,主要还是因为陈闲的驸马身份比较敏感。

    暖儿把话带回来后,陈闲没怎么当回事,他不可能因为珠玑就住在不远处,从而孟浪地跑到人家家里去听曲。上青楼只要不狎妓,便不会给自己的身份和名誉带来任何损害,若是跑人家家里去,这性质就完全不同了,最主要是陈闲现在还不清楚天阳大公主对于自己是不是彻底放任不管的态度,如果是已经彻底放任不管,陈闲便不会有太多的顾虑,就怕这个妻子她出乎意料也出其不意地找自己算账。

    如此一来二回,暖儿和白梨花的关系也亲近了不少,俨然如一对邻里好姐妹的开端。

    ……

    ……

    随后的几天,暖儿每天清早出门总会遇上同一时间出门的白梨花,后来渐渐的若对方一人还未出门,另一人便坐在门阶上等一会儿,然后有说有笑地一起走出杏花巷。她们的身份,每天出门给自家宅院采买果蔬或添置家用之物等,这都是她们一天之内的分内之事,回来后也是各自做着婢女的分内事。暖儿多半时间是练琴,其余的看陈闲,饭前便到后厨帮帮幸娘,白梨花的事情则是比较多,因为珠玑除了练琴,便是钻研乐理或琴谱等,总之这是一个一心沉迷在琴曲世界的女子,到晚上会在白梨花的陪同下去往小夜半楼,反正每晚只弹十首曲子。

    不过现在因为名气的增长与确实名不虚传的超高琴技,珠玑偶尔会被某些大富大贵之人花重金请到自家献艺助兴。

    暖儿和白梨花每天早晨的话题也多半离不开珠玑,白梨花自己也常常主动聊起自家小姐,比如有一天小姐被人邀请到某一公子哥聚会的地方,其中有个公子意欲对珠玑动手动脚,被白梨花当场一脚踢翻在地了,白梨花说起这个的时候挺得意,明显对自己的武艺极有信心,白梨花也主动说起过自己还有一个姐妹,也是小姐的婢女,武艺比自己还高,不过由于那个姐妹有些事情要做,到苏州以后三人暂时分开了。

    今日一大早,两女又是一同出门一同返回,这时候正往杏花巷里走。

    白梨花此时好奇地问道:“暖儿你好像每天都哼唱同一首曲调,你很喜欢这首吗?”

    暖儿嬉笑点头:“嗯嗯嗯,这首曲调叫离骚,弹出来可好听了,不……世上再没这么好听的曲子了。”

    白梨花眉头微皱:“我虽然不懂弹琴,但我不信,我家小姐弹奏的曲子才最好听,才是世上第一等的曲子。”

    “错了,离骚才最好听。”

    “胡说,我家小姐弹奏的曲子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了,可我从来没听过你说的这首曲子。”

    “你当然没听过,因为这首曲子才出世不久,连你家小姐都没听过。”

    “这不可能,我家小姐走南闯北,收罗天下名曲,如果真是连我家小姐都未曾听过的曲子,那多半算不得好曲。”

    “你胡说八道……”

    “你胡说八道……”

    “反正离骚最好听……”

    “反正我家小姐弹奏的曲子才最好听……”

    “反正离骚最好听……”

    “反正我家小姐弹奏的曲子才最好听……”

    “反正……”

    “反正……”

    “哼……”

    “哼……”

    在杏花巷的上段位置,某户人家的一对石狮子前,两女站在一株枝繁叶茂的杏花树下,正相互瞪着对方。巷口那个方向照射而来的金色晨光,照映在两女白净的脸颊上,都脸色白里透红泛着晨光,此时明显有些火药味了。就这个问题而言,她们各有各的道理与各自想袒护的对象,当然也清楚这其实不是什么大事儿,可这时候脾气上来了,一时间谁也不愿低下头。

    僵持半晌,暖儿当先开口道:“那行,既然你说离骚算不得好曲,那你待会儿路过我家的时候,我把离骚的琴谱给你,你拿回去给你家小姐,叫你家小姐弹弹看。再不如……我们干脆打个赌,我给你家小姐半个月时间练习离骚,到时候弹给我家驸马爷听,若我家驸马爷满意了,那便算我输,若我家驸马爷不满意,那算你输。事先说好,离骚这首曲子可不是一般的难弹,我只给你家小姐琴谱,可不会给你们其它的帮助,你敢不敢赌?”

    白梨花俏脸一甩:“哼……赌就赌,这世上根本不存在我家小姐弹不好的曲子,走,拿谱去,我们半个月后见输赢!”

    ……

    ……

    其实两女过后都冷静下来一想,方知今日之事纯粹是意气之争,可就算是意气之争,事情也已经发生了,两女在这件事上又都有些犟,谁也不肯主动找对方认错。陈闲当初写下的离骚琴谱一共近二十张纸,已经被暖儿交给了白梨花,这琴谱陈闲当日写完后随手给了暖儿,后来再没过问过离骚琴谱,暖儿本想将这件事告诉陈闲的,但一想驸马爷又不关心这离骚琴谱,便觉得这种小事根本没有告诉驸马爷的必要。

    第二天出门,暖儿和白梨花谁也没搭理谁,却默默地走到了一起。

    一路上暖儿纠结着要不要说些什么话,可思来想去又怕对方还没消气,那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吗,最后还是抿嘴忍住了。白梨花眼神其实有些心虚,也不知她昨日把离骚琴谱交给珠玑之后发生过什么事,反正她神色略带着一些歉意,也多次想要开口缓解气氛,因同样担心暖儿还在为昨日之事气恼,因此也忍着没有讲话,后来走出杏花巷,她二人似乎觉得太尴尬了,便一人往东一人往西了。

    暖儿回到家后,兴致不是很高,沉默地托着下巴坐在二层小楼的露台与房间相连的木阶上发着呆。

    露台位置可以饱览整个陈家景致,陈闲在露台上练着一套慢拳,东方的晨光照射过来,斑驳光影映在他身侧。

    他这段时间除了指点暖儿练琴,便是重练上一世的高深武艺,由于身体底子比较差,他目前的这套拳仅是为了调养与加强身体底子,夜间他也会坐在床上练功,练的是他上一世千年武学世家一脉相传的独门内功,也正是人们口中玄之又玄认为根本不存在的练气法,这门功法讲究呼吸吐纳与强化筋骨,内练真气,外练体魄,虽不至于使人脱胎换骨,羽化成仙,但陈闲上一世能做到飞檐走壁,力可掷象,这一世只要给他时间,他有绝对的信心一样可以做到。

    暖儿对于陈闲练武的事毫不意外,她知道陈闲在国子监学过骑射与武艺,这是每一个驸马最基本的技能,因为驸马的基本要求是文武双全,至于文到什么程度,武又到什么程度,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文武双全”这套说法,不然怎么配得上金枝玉叶的公主,这性质等同当今圣上追封陈闲死去的先辈一样,就是为了给驸马追加几层糊弄人的光环。

    陈闲近来每日练武,暖儿只当是驸马爷练着玩的,又没真刀真枪的耍,更没如别人练武时那样一拳一拳打得砰砰响。

    此时一套拳练完第一遍,陈闲回头看了眼暖儿:“怎么啦?今天心情不好?”

    “没……没啊……暖儿心情很好的呀……”她灿烂地笑着。

    “那你先自己去练会儿琴,我马上来。”

    “嗯……好……好的……”暖儿强颜一笑,提着裙摆起身跑回屋。

    时间飞逝,转眼已过去半个月。

    这天下午叶子由兴匆匆地上门来,被华福引到了赏景露台见到陈闲,他迫不及待地兴奋说道:“照生,我们有耳福了,你可还记得郭见深在水亭写下的那首如鱼,十多天前便已将谱稿交给了珠玑姑娘,珠玑姑娘明日将来咱们湖光书院献艺,并会弹奏那首如鱼,为此,家父和爷爷特意为珠玑姑娘办了个小小的琴会,也请了好些名师大儒前来助场,家父特意让我告知照生你,明日定要记得过来。”

    陈闲对郭见深的那首如鱼没什么期待,但若是由珠玑来弹奏如鱼,他倒蛮想听听这个女子会弹出什么花样。

    “这样的琴会,哪怕子由你不说,我知道了也一定会不请自去的,放心,明日必定准时到场。”

    “那就这样说了,我还得去向其他人送上邀帖,我先告辞了。”

    陈闲笑着摆摆手:“去吧去吧,明日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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