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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即将横空出世

    “关于离骚这首曲子,若我亲自弹奏,肯定比珠玑姑娘弹得更好……”

    陈闲语气平缓说出这句话,目光左左右右扫视在场众人,在场众人皆是不置可否。

    其实在场不少人对于陈闲写几幅字的真正用意,怕也仍然存在着一些误解,因为他们从中领会到的信息是——陈闲是在告诉自己等人如今绝对有写出离骚这首曲子的才能,可实际上陈闲想告诉众人的是——自己已经不是两年多前那个平庸无能的陈闲。当然事到此时,无论在场众人怎样理解自己的用意其实已经不重要了,起码众人都已看出自己已今非昔比,陈闲写几幅字的目的已然达到了,他现在忽然主动提起离骚,且话只说一半,自然也是一句实在话。

    若在这之前众人听到这种话,肯定会说陈闲大言不惭,免不了又要出言嘲笑陈闲。

    这个时候却没人说那种话,估计不少人能听懂陈闲的意思,陈闲便也直接为自己的话做出了解释。

    “我并不是说珠玑姑娘的琴技不够好,也并非我自大自夸,实则懂一点琴曲知识的人都该知道,琴曲特有的记载方式叫减字谱,而减字谱记载的只是曲子的指法和弦位,并未直接记载曲子的节奏和曲情等。珠玑姑娘当日拿到的只是离骚的琴谱,而拿到琴谱的第一步是解谱,根据琴谱记载的指法和弦位试着弹奏出曲子的旋律,再根据旋律揣摩出曲情,最后根据揣摩出来的曲情确定曲子的腔韵和句段结构以及节奏,可以说珠玑姑娘今日弹奏出来的离骚,只是她自己认为的离骚……”

    陈闲转过视线看向珠玑:“在不了解原曲节奏与曲情的情况下,珠玑姑娘能弹出那样的水准,已经相当不简单。”

    “陈大驸马过奖了……”珠玑微福一礼:“珠玑对离骚此曲确有许多不甚明了的地方,日后还望陈大驸马能指教一二。”

    说起来陈闲与这女子其实并不熟,对于对方的性情和来历也完全不了解,倒是蛮欣赏这女子的,长得好看是一回事,弹琴也的确很有一手,在这个古代估计少有人能比,至于对方说的这些望指教的话,到底是出于真心还是客套,陈闲并未太当回事,他今日要做的事情已经做完,想说的话也已经说完,琴会也差不多会到此结束,今日闹这么一出也该走了。

    他绕着书案走上前来,向着在场众人拱手一礼:“今日若有得罪之处,但望在场诸位海涵。”

    随后转个身分别向着椅子上的三位一一拱手:“叶公,叶师,云老伯爷……”

    这三人已经看过来,陈闲开口说道:“改日若有机会,必定亲自献弹离骚一首,今日便先告辞了。”

    三人神情各异点点头,对于陈闲提出先一步离开都并不意外,便在在场所有人的目光注视下与前面人群的自动分开,陈闲当先而行,暖儿和华福一左一右随在身后。

    今日这场由湖光书院发起的小小琴会到现在有人欢喜有人忧愁,最忧愁的莫过于郭庄岳这三人了,尤其以郭见深,如鱼是他多日以来的心血,他本想借珠玑之手增长才名,没想到如鱼在今日只激起了一个小浪花,接下来的形势发展他完全可以预见到,待离骚这首曲子传遍苏州城,必会掀起一股惊天巨浪,而他的心血之作如鱼,则会彻底沉于江河之底。何况同时会被传出去的,还有那三幅字和一首诗两首词,他完全可以想象到,有个人即将顶着才子之名横空出世,且会如一座山岳,压在苏州众多才子的身上,身为湖光书院第一才子的他,已深深感受到这种压迫感,他身旁庄志富和岳溪亦是如此感受。

    一曲离骚四幅字画,第四幅字虽没人看过,却也足以掀起巨浪。

    不止郭庄岳这三人这样想,如水怜色和羽音等一众艺妓,如叶观之和叶华庭及云老伯爷等人,也包括在场的其他人等,他们都完全可以想象到,待今日之事传扬开去,陈闲极有可能在不日之间超越珠玑成为苏州城新的风云人物,或许很长一段时间内,很难有人与之一争锋芒,而他们今日,便全程目睹了一幅幅惊世之作的诞生,现在正目睹这位新风云人物的离开。

    叶子由自从前一刻看懂了陈闲写几幅字的真正用意后,到这时候他仍然低着头,却是想起陈闲前段时间说过的一句话。

    在竹林间的飞楼窗子口,叶轻歌也正望着陈闲离去的背影:“离骚,果然是照生哥写的。”

    ……

    ……

    自书院这座小山长长的石阶走下来,站在气派牌楼之下,陈闲向上回望一眼书院大门,淡然一笑。

    他身旁暖儿也开心地笑起来:“驸马爷,我们现在去哪儿?”

    “在附近找一间最好的酒楼,咱们大吃一顿。”

    “最好找一间有包花馅饼的酒楼。”

    “没问题,今天让你吃个够,反正暖儿做东出银子。”

    陈闲和华福已经抬脚先走,后方暖儿也迈着腿笑嘻嘻地追上来:“错了,才不是我做东出银子,是公主做东出银子。”

    “嗯……这话,也对。”

    一行三人说说笑笑地乘上马车,马车在街上徐徐行驶的这一路,暖儿叽叽喳喳地说着前一刻的事,总结起来便是驸马爷如何如何厉害之类的话,她后来又将那三幅字展示出来时,众人当时的表情模仿了一遍,最后也说起有多有多喜欢那一首诗两首词。陈闲当时并未太多的留意众人的表情变化,这时候听暖儿笑嘻嘻说起来,心中或多或少觉得这种滋味挺好,在告诉了众人自己已非当年的同时,也满足了小小的虚荣心,人之常情之事,自也颇觉痛快。

    陈闲走后不久,琴会也便散了,那第四幅字被叶观之收走了,在场除他以外,再没人看过第四幅字。

    云老伯爷临走之时,向叶观之讨走了第三幅字,这位老伯爷似乎打算将字画装裱一番后挂在书房等地,能看出他的确非常欣赏陈闲的字。之前坐在椅子上的其他几人,也本想讨一幅字回家赏玩,后来似是觉得难以启齿,主要因为陈闲那几幅字几乎无可挑剔,以他们的先见之明,若陈闲一旦声名鹊起,那几幅字的价值也必然会水涨船高,不说价值连城,说那几幅字乃珍品墨宝也毫不为过,他们不是云老伯爷,与叶观之也没那么深厚的交情,最后这几人只得悻悻然的空手而回了。

    送走了今日被邀请而来的所有人以后,叶观之和叶华庭站在书院的大门前,望着眼下长长的石阶,父子二人感慨良多。

    今日令他们最意外与最惊喜的,毫无疑问正是陈闲这两年多的变化。

    父子二人这时候往回走,叶华庭感慨道:“没想到照生如今竟有如此惊世才华,尤其是那手字,当代怕是少有人能比。”

    “嗯,为父亦是大为震撼……”叶观之忽然想起前段时间一件事,神色凝重说道:“如今看来,当日在水亭之内,照生那一语中的,则并非凑巧了。今日他又以这样的方式告诉我们,他已不是当年的那个陈闲陈照生,乍一看其做法稍欠妥当,其实确有这个必要,若不然……大家今后仍会像当年那样看待他,这对他不公平,他做的没错,只是,太惊人了……”

    “哈哈,但也甚好……”叶观之仰头笑起来:“有才便该大胆展露出来,这亦是一种磊落。”

    叶华庭也不由笑起来,他父子二人都乐意看见陈闲的成长,亦会为之高兴与欣慰,走着走着叶华庭神色忽然严肃起来。

    “照生如今厚积薄发,一鸣惊人,固然是他之幸事,可话说回来,他却已贵为驸马了,倒是有些可惜了。”

    “为父懂你的意思,然而人生大小三千事,岂会事事如意,这种话多说无益,多想亦无益。”

    他父子二人在走向书房的一路上,也简单说起过前段时日关于天阳大公主意欲谋权篡位的传言,他们对此的看法其实与叶子由差不多,不相信与怀疑传言并不属实的成分居多,他们觉得这种传言来的甚是蹊跷,如果天阳大公主真有这种心思,到现在怎会传得街知巷闻,若说是不慎走漏了风声,这种说法与情况根本站不住脚,他们感觉这背后似乎有人在推波助澜。

    这些事于他们而言本不相干,若非是说起了陈闲,他们绝不会谈论这种话题。

    此时来到书房,二人将第一幅字和第二幅字摊开欣赏起来,不时讨论全幅字的妙处,第四幅字已被叶观之收藏起来。

    ……

    ……

    叶子由此时的心情仍然有些低落,并非因为陈闲今日显露出来的才华让他心生嫉妒等,仅是因为他之前几次误解过陈闲的种种行为,也曾在心中认为陈闲是借他人之曲沽名钓誉,后来也曾认为陈闲写几幅字是不敢直面问题的小人行为等,其实这些不是什么大事,然而他却因此非常难过与自责,自责于自己不该贬低自己最好的知己,更不该不相信陈闲。

    他失魂落魄地走来书房门口,甚至没抬头看一眼书房内的叶观之和叶华庭,语气低沉说道:“爹,爷爷,照生已经不是当年那个照生了,他今日已经用事实告诉我们了,离骚这首曲子是他写的,那三幅字上的诗词也是他写的,他绝没存沽名钓誉之心,他如今有这种才华,我们要相信他,我们不能误会他。”

    他一口气说完这些话才抬起头,书房内的两人也已转身看向他,两人对视哑然一笑。

    “子由,爹完全能明白你现在的心情,说起来……其实我与你爷爷今日也曾误会过照生的行为,像如此不信任当年之良直晚辈之生死挚友,确实不该,然而大丈夫真君子,当敢言敢行,更要敢于面对与承担,你既已在心中误会过照生,子由,你便当亲自登门致歉,顺带……也替你爹和你爷爷向照生致一歉,想必照生必不会将此事放在心上,你过后也勿要再为此事而介怀不下,你可听明白了?”

    一旁叶观之捋须点头,非常赞成儿子的说法。

    叶华庭的这些话虽不是什么至理名言,有时候真正能让人受益的恰巧是这种浅显通俗的家常道理,叶子由为着今日之事心中有愧,钻进了自己竟会不相信至交好友的心理胡同,在胡同里转来转去的总觉愧对陈闲,这时听叶华庭一席话,无非是面对与承担,面对之后心中坦然,自可攻破心中之事,而非是憋在心里,他心中那个结一下子被解开,脸上也顿时有了神采。

    “那……那我这就去向照生致歉。”他兴奋地转过身,忽然想起一事便又回头说道:“对了爹,爷爷,照生前段时间曾对我说过一句话,叫我可以琢磨琢磨,却叮嘱我不要想得太悲观,这句话是‘这世上没有什么是时间不能改变的’,我当时听后顿觉发人深省,细思极恐,不知道爹和爷爷如何理解照生的这句话?”

    “这世上没有什么是时间不能改变的?”

    叶观之和叶华庭对视一眼,很自然地想到引申出来的下一句:“那如果有,只是时间还不够长?”

    “原来如此……”叶观之沉吟半晌,忽然笑起来说道:“照生这句话中所蕴含的道理,当真是大到了无边无尽,但只需十二个字便可将之尽数囊括……”

    小叶父子疑惑等待,叶观之洒然一笑道:“……时间之长,人生之短,开心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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