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梦莲下巴都快扬上天,姿态傲慢的一塌糊涂。
高傲而蛮不讲理的姑娘陈闲见过不少,如此高傲蛮不讲理的倒也见过几个,没必要与一个一看就喜欢惹事生非的小姑娘计较这等芝麻绿豆大小的怄气小事,他满不在乎地收回视线,继续对付一桌子美味。楚梦莲之前不知在哪儿吃过哑巴亏,总之心中憋着一肚子无处发泄的怒火,这时候看见陈闲貌似灰溜溜的收回视线,她觉得自己好厉害,等闲人自己只需一个眼神一句话便能将之吓退,她心中那叫一个得意,若非暖儿现在仍然看着她,她多半会得意忘形。
“你还看什么看?”她乐此不疲地继续将这种自认为很厉害的气势展现出来,等待着暖儿被吓退。
暖儿也很快收回视线,当然不是被吓退的,而是已经辨认清楚。
楚梦莲不知道暖儿心中这回事,她的视角仅是邻桌二人被自己吓得连句狠话都不敢说,便觉自己真的好厉害。
暖儿仓促咽下口中食物,身子往陈闲身旁移了移,满脸认真地在陈闲耳畔嘀嘀咕咕。
陈闲诧异地挑挑眉,拉开距离与暖儿对视片刻,他压低声音问道:“你确定没认错人?她会是六公主?”
暖儿又看了看邻桌二人,这一次非常确定地点点头,轻声说道:“那叫油菜的婢女曾与暖儿在同一个大宫女的手下学习过半年多,我清楚记得她当年是被百花宫的云妃娘娘看中的,之后作为六公主的陪侍婢女带出小掖庭的。我上一次见到六公主的时候虽然是两年前,但六公主除了长高了些长大了些,其实没什么太多的变化啦,那这一定是六公主了。”
“呵……”陈闲哑然,没想到邻桌这蛮不讲理的小姑娘,居然是自己的小姨子之一。
他沉默片刻小声问道:“这六公主与大公主关系怎么样?”
“嗯……”暖儿迟疑,眼珠子转动几下,倏然说道:“没什么来往啦。”
陈闲皱眉:“这叫什么话?她们不是姐妹吗?”
“话是这样说啦,但……嗯……”
暖儿苦恼地想以最简单的话语,将这复杂的情况概括出来:“宫里的事情,反正很复杂啦,暖儿一时间也说不清楚……”
她放弃这个问题,转过话题问道:“驸马爷,那我们要不要表露身份?”
陈闲沉思半晌,摆摆手说道:“没这个必要。”
“嗯,听驸马爷的……”暖儿也不再关心邻桌坐着的是什么人,继续化悲愤为食欲,自顾自地吃起来。
姐妹之间竟然没什么来往,这种情况让陈闲一时间感想蛮多,可能是上一世的亲情观念,还没有真真正正地转换到这个古代世界来。其实仔细想想,他能想明白这其中的关键所在,自古当皇帝的大多是后宫嫔妃三千,这么多女人同时讨好一个男人,这便是引发各种矛盾与血腥事件的那根引火线,并且引火线不是一根两根,而是密密麻麻的遍布整个后宫,纵然表面上大家和睦相处,看起来井然有序,实则暗流涌动,危机重重,任何一根引火线随时有可能引燃一颗炸弹,伤及一片无辜。
自古君王多薄幸,最是无情帝王家。
陈闲想通这些事洒然一笑,即便自己半只脚踩在帝王家,但只要看懂了看透了,他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
……
邻桌这时候已经摆满一桌子美味佳肴,另有两坛这间酒楼最贵的酒,然而两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又能吃掉多少,纯属胡闹与糟蹋,有钱任性而已。楚梦莲每一样菜最多吃几筷子,然后便饶有兴致地用筷子翻来搅去的研究这道菜的具体食材,根本没什么食欲,那两坛酒更是原封未动,纯粹摆设之物,普通人眼中的山珍海味,在她眼中大抵有如糟糠。
不开心就吃,吃到开心为止。
她虽没怎么吃,但闹够了心情也好了,欣欣然把筷子一扔,抚了抚手道:“油菜,结账了。”
婢女油菜立马往腰间取荷包,向着来回忙碌的店小二招招手:“小二哥,结账。”
小二一脸殷勤地跑来桌旁:“一共十二两七钱。”
“你等等……”油菜仍在取荷包,然而左左右右在腰间摸了一圈,顿时欲哭无泪:“公……小姐,荷包不见了……”
桌旁小二笑容僵住,楚梦莲讶异瞪大眼:“荷包又不见啦?”
油菜哭丧着脸,连连点头:“嗯嗯……荷包又不见了,这……这都第十二次了。”
楚梦莲气得满脸通红,恼怒地拍了拍桌子:“这……这苏州到底什么毛病?”
一旁小二倒是非常冷静,他斜眼瞧着桌前二人,似笑非笑地说道:“二位姑娘,这不关苏州什么事吧?”
这小二话中意思再明显不过,做酒楼营生的最常遇见的便是混吃混喝的人,这小二现在便是以这种眼光在看待二人。他自也是有眼力的,楚梦莲虽然生得天姿国色,一身衣裙和佩饰都处处透着富贵气息,然而有些事很难说,小二现在要见的是银子,银子才是实实在在的东西,他见不到银子,自是不免心生怀疑。楚梦莲当然能听懂小二的话中之意,已是恼羞成怒,但是她未曾想过拿出自己的公主身份,她不屑于混吃混喝,然而现在没银子也是事实,便在心中憋着这口闷气,如此僵持。
到底是摘下髻上一支玉钗,还是取下脖子间一件环佩,作为这顿酒菜的抵押之物,抑或是让油菜回一趟云老伯爷府,她现在正在气头上,暂时没考虑这种事,只一个劲儿气恼着荷包又被偷了。
邻桌暖儿看向这一桌,她下意识伸手摸了摸自己上裳缝间的荷包,随后看向陈闲:“驸马爷,你看……”
陈闲能看懂她现在的眼神,稍稍犹豫点点头。
暖儿一笑,望向那小二说道:“小二哥,她们这一桌的酒菜钱,算在我们这一桌好了。”
小二自然没话说,笑脸转身离去。
楚梦莲红着脸愣了会儿,两只眼睛欣喜地望过来,结结巴巴说道:“那……那这顿饭,就当……就当是你们请我的。”
陈闲点头一笑置之,她起身而去。她这番话虽然说得结结巴巴,其实理直气壮,因为陈闲知道她的真实身份,才能听懂这话中真正意思,理解起来大抵是……这天下都是我父皇的,你们请我吃一顿饭这又不过分——这小姑娘的思想真的很任性。当然任性归任性,她在某些方面的素养,其实胜过许多权贵子女。她走来柜台前停下脚,回身指着自己这一桌饭菜,让掌柜的将之包起来,送去给街上的乞丐们。
待嘱托了掌柜的,她现在出门时,比之前一刻进门时更加愤怒,攥着小拳头猛地跺跺脚:“混蛋!”
对于那偷荷包的小贼,已然是恨之入骨。
……
……
楚梦莲离开不久,她这一桌饭菜便被手脚麻利的小二收拾得干干净净了,随之走进来四个衣装统一的男子,在这一桌泰然坐下了。这四个人轻装佩刀出行,不仅衣装统一,并且体型也差不多,刚一坐下就立刻吸引了酒楼散堂之内所有食客们的目光。这四个人的衣装样式和纹路及刺绣标识,明显有官家身份,甚至出身不低的样子。
桌前的陈闲和暖儿,也好奇地望了眼邻桌,二人神色不由微变,这四个人穿得……竟然是天阳公主府的侍卫服。
酒菜还没上上来,这四人便旁若无人地开始交谈起来。
“天阳大公主委派给我等的这一趟差事倒也轻松,竟只是送一把剑……”第一个说话的人,手按在桌子旁的锦面剑盒上。
他对面第二人笑道:“这可不是普通的剑,乃是天下五大名剑之一的青雀剑,价值连城。”
第三人接话道:“这一趟把这把天下名剑送到天青山庄,他天青山庄上上下下,日后必将乖乖的听命于天阳大公主。”
第四人说道:“天青山庄号称江南第一庄,这一趟若能成功招揽到他们,无论在江湖上,还是……都必然如虎添翼。”
“没错……”第一个说话的人再次说道:“我等这一趟差事虽然轻松,可马虎不得,待公主日后成就大事,我等均是立下了大功一件,到时候荣华富贵唾手可得,哈……哈哈……哈哈哈……”
第二人也大笑起来:“大哥说得对,我不信区区一个天青山庄,他们胆敢拒绝天阳大公主的恩惠与示意,何况这把天下名剑青雀剑,曾经是他们天青山庄的镇庄之剑,如今至宝归庄,他们必会誓死效忠于公主。”
第三人第四人点头道:“没错,咱们该吃吃,该喝喝,天青山庄就在城外天青山,这件大功马上就能到手了。”
……
……
自从这四个人开始说话,酒楼散堂之内便在陆续安静,这时候已是鸦雀无声。这四个人说出的话虽然刻意避讳了一些事,然而与前段时间传得沸沸扬扬的天阳大公主意欲谋权篡位的谣言结合起来,那这几人的话中之意已经不难理解,这相当于在直接告诉众人……天阳大公主如今正在拉拢庞大的江湖势力——江南第一庄。至于为何这样做,原因显而易见,也似乎在从旁证实天阳大公主果然有谋权篡位之心。
理解到这一层意思的食客,一个个脸色大变,随后交头接耳地议论起来。
暖儿一时间理解的不够全面,或许也已从这四人话中听出危机感,她急忙问陈闲:“驸马爷,他们到底在说些什么?”
“他们啊……”
陈闲神情凝重,声音低沉说道:“他们这是在搞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