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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黄昏宴(上)

    黄昏是吉时,云老伯爷黄昏之时在府上设宴。

    若此宴不是做寿也不是答谢,仅是广邀知己好友等人欢聚一堂谈笑风生,那这种宴通常叫做黄昏宴,在当代普遍盛行。尤其是士人权贵有事没事最爱办一场黄昏宴,一来可以增进友人之间的感情,二来可以借此结识志同道合的人,三来则是拉帮结派或结党营私之类的不单纯目的。

    陈闲虽然不清楚云老伯爷邀请自己赴宴的具体原因,不过这种事没什么好犹豫与多想的,或许是因为上次琴会有过一面之缘,或许是因为彼此都有着皇亲国戚的身份,又或许是因为琴会上要走了自己的第三幅字,大抵是正常的人际交往。

    珠玑与云老伯爷并没什么交情,她今日纯粹是受老伯爷之邀,到府登门献艺的。

    云老伯爷府坐落在城东位置,自杏花巷一路走着过去也并不远,暖儿和白梨花走在身后,两女有说有笑话题不断,走在她们前面的陈闲和珠玑,倒只是有一句没一句说着话。多数是陈闲主动的发起一个话题,或问她平时不出门在家做些什么,或问她最近像云老伯爷这样请她的人多不多,珠玑则是被动的有问必答。若一旦说起琴棋书画等,珠玑立马滔滔不绝,且会主动发起话题,除此外其它话题,则又是陈闲问一句她答一两句,陈闲也便看出来……这女子委实不擅长攀谈与闲扯。

    跟她聊家常,她根本聊不来。

    若说这是心性单纯,未必是这么回事,那这大抵是缺乏人际交往经验,也不善于与人相处。

    一行四人两前两后的拐至下一条街,陈闲忽然想到一个有趣的话题,他看了眼走在身旁的珠玑,笑着问道:“上次你家后厨失火,我和蔡统领破门而入,你当时以为我们来干嘛的?”

    “当时……”珠玑低眉垂眼掩唇笑笑,两颊不自觉地有些滚烫发红,她至今想起这件事仍觉无地自容,酝酿一阵才轻声回答道:“当时……自以为不小心触怒过你,以为你带人上门报复……”

    “哈……跟我当时猜想的差不多。”

    陈闲笑起来:“我们当时冲进门的时候,看见你悠然自得地坐在藤架之下,你猜我们当时是怎么想的?”

    “当时是不是在想……”珠玑看他一眼,抿抿唇轻声道:“……怎么会有这么蠢的人?”

    “不至于……”陈闲绕开前面一个小摊:“但你实在过于如痴如醉了。”

    “嗯,我知道,我之后反省过……”

    珠玑渐渐敛去笑意,娴雅地迈着小步子,心中却犹豫着一些事,又走过一段路,她突然开口道:“珠玑……复姓贺兰。”

    ……

    ……

    她虽然不太懂得处理人情世故,也比较缺乏生活与交友这两方面的经验,更不懂如何与人建立交情或增进彼此友谊,但她知道既然诚心诚意的想与对方做朋友,也承认对方这个朋友,那便该最大程度的坦诚相待,最基本的自己的部分来历与相关经历,以及有必要告诉对方的那些事,便该坦坦荡荡的说出来,她觉得这是一种态度,无论对方在意或不在意这些。

    她说出自己的姓氏,便停下脚望着陈闲,神情很认真的样子。

    陈闲也停下脚,回过头:“贺兰珠玑?”

    与陈闲目光稍稍对视,珠玑忽然噗的笑出声,重重的一点头:“对,贺兰珠玑。”

    “啧……西境第一美人?”陈闲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她目光含羞垂下眼,抬手捋捋发丝。

    “真是叫人意外也不意外,原来你真是那个西境第一美人贺兰珠玑……”陈闲微笑着继续往前走:“我虽然没去过西境,但实话实说……你不负美名,兴许真的称得上西境第一美人。其实我上个月就听人这样说过了,本来你在我家住的那些天,我想问问看的,因为怕你觉得我太轻浮了,没问出口,那你也果然是从西境来的?”

    “对,我的确来自西境,但西境第一美人这个美称……”

    珠玑一直认为这个美称的由来,是西境诸小国的那一群她非常厌恶的皇室子弟对于自己的戏谑之称,如此传开以后,她其实并不引以为荣,反倒由于这些皇室子弟的纠缠与纨绔德行,使得她觉得大多数男人似乎只知道捕获美人身心,将这看作是无上光彩与向人炫耀的成就,却根本不重视也不在乎一个女人的内心与品行等。因此也渐渐的使得她有些反感旁人以外表先入为主的定义自己,从而只以所谓的西境第一美人的眼光看待自己,甚至如西境那群嘴脸丑陋的皇室子弟一般露出那种贪欲的眼神,她对此尤为敏感与反感,这也大抵是她每次在小夜半楼登台献艺时,极少抬头看任何一个客人的主要原因。

    简单来说,她不太喜欢别人说自己是西境第一美人,然而有些矛盾的是,像陈闲这样玩笑话似的说出来,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怎么回事,竟一反常态的毫无反感之意,反倒心口莫名觉得甜甜的,她不知道这是不是因为说出这种话的人不同,抑或是自己潜意识里希望对方注意到自己的美。她可从来没想过靠外表来吸引人的关注与好感,她忽然怀疑自己是不是堕落了,堕落到了竟是有些享受一个男人称赞自己的美,她感觉这种心理很可怕,便不再多想,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我来这儿……”珠玑摇摇头抛掉那些杂念,低着头走了几步,生硬地转过话题:“我来这儿是为了寻找一个人。”

    陈闲又停下脚:“男人?”

    珠玑点点头道:“对,找一个男人。”

    二人目光又稍稍对视,珠玑突然补充道:“是我哥哥。”

    陈闲脸上表情并无太多变化,珠玑的神色却是陡然间出现变化,心下也微微一颤,她自认是个比较理性的人,此时却非常不理解自己怎么会不由自主地主动与对方解释这种事。她虽未曾与任何男子有过任何的感情经历,但没经历不代表不懂,也不代表没见过男女互诉爱意的情事场面,她理解的这种主动解释的情形,通常建立在自己喜欢对方的前提下才会出现,但她现在清清楚楚的明白自己,自己只是很欣赏对方的才华与人品及胸怀,也很感激对方失火那次的及时到来,可除此之外,她并未感觉自己已经喜欢上对方,她想想都觉这不可能,这很没道理,根本无来由嘛。

    她再想想,已经很肯定这绝不是喜欢,仅是想告诉对方自己要找的人是哥哥而已。

    “要找的人是我哥哥。”珠玑无奈地笑笑,重复了一遍,这一次表情语气都相对显得自然很多。

    “哦,来找哥哥的……”陈闲可没她这种复杂的心理,笑了笑转过身抬脚往前走:“你哥哥失踪了是吧?”

    “嗯……”珠玑也没再纠结自己为何会情不自禁地解释,她一面随着陈闲的脚步节奏而行,一面细声慢语道:“我们兄妹自小相依为命,原本在西境生活得好好的,三年前我哥哥突然不辞而别,从此音讯全无,后来我四处打听,听人说他来到了中朝,也就是你们兴国。所以,我便带着梨花和另一名婢女,一路打听我哥哥的行踪,一路沿着你们中朝的西行道诸州,辗转来到了苏州。我这两三年走过的或许正是我哥哥当年走过的路线,又或许是我们打听的方向有误,我另一名婢女仍在外打听我哥哥的行踪,待她打听到了下一个目的地,我便会离开苏州去找我哥哥。已经三年了,各种各样的消息扑朔迷离,我们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但只要还有半点的蛛丝马迹,无论真假,我会一直找下去……”

    珠玑一路走着一路说着,陈闲一路听着一路想着,感觉她哥好像大名鼎鼎的样子,似乎不管走到什么地方,总有人能说出她哥的行踪,只是不知道最终的去向而已,陈闲有些好奇她哥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后来还是忍住了没有插嘴询问。

    四人说着走着,云老伯爷府便也到了。

    ……

    ……

    云老伯爷今日操办的这一场黄昏宴,场面着实不小,接二连三的有马车和轿子走过来,停靠在府门前的石狮子前。这些客人的年龄差距不是一般的大,有步入古稀之年的鹤发老人,有不惑之年的中年文士,也有弱冠之年的年轻公子。单看这些人的衣装和派头也分明能分出好几类人,有财大气粗的商贾,有风度翩翩的书生,有貌似博学的儒士,也有威风八面的朝廷官员,还有几个手拿刀剑的江湖中人,这一类一类人接踵而至,有说有笑地步入云老伯爷府。

    陈闲四人来到府门前,珠玑和白梨花有府上管事领着她们由侧门入府,陈闲是受邀而来的客人,按理当走正门。

    云老伯爷此时正在府门前笑脸迎接四方来客,老人家有爵位在身,且门庭显赫,此次绝对尽了礼数,当然他只是挑选有必要亲自出面相迎的熟人,其他不认识的或交情并不深厚的人,则是交给府上管事和婢女小厮等人招待。

    陈闲踏上高高的门阶,为着这等场面有些吃惊,扭头说道:“暖儿你看出来了么,这位老伯爷才是真正的交友广泛。”

    暖儿这时候才注意到不仅人多且杂,诧异地呢喃道:“驸马爷这么一说,老伯爷还真是好像什么样的人都认识似的。”

    门前客人众多,他二人走在人群中并不引人注目,老伯爷倒是一眼瞧见了他二人,便笑脸走过来:“当日琴会一别,陈大驸马之名一夜间席卷苏州全城,一曲离骚三首诗词,至今叫人津津乐道,赞不绝口,陈大驸马亦是实至名归,老夫这些日着实仰慕非常,时常想着何时能与陈大驸马聚一聚,今能至此,敝府上下蓬荜生辉,蓬荜生辉……”

    “哪里哪里,老伯爷过奖了,晚辈也早想登门造访,此刻怎敢劳烦老伯爷亲迎,晚辈受宠若惊,受宠若惊……”

    若论古言经史词章等实学,陈闲在这个古代未必有多出色,但学习能力他自认是不差的,这现学现用的一番话,将一个儒雅书生形象,表现得有模有样的。他和老伯爷之间其实算不上熟人,真正促进他二人互动与交往的,大抵是彼此都默认的那勉勉强强的一层亲戚关系,两人心中都清楚这一点,今日算是两人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交际,无论是做给旁人看,抑或是互相礼遇对方,二人似陌生又似熟络的客套一阵,随后老伯爷委婉的示意陈闲借一步说话。

    陈闲临来之时,或许不清楚老伯爷邀请自己赴宴的具体原因,这时候才意外得知,原来邀请自己的人并不全是老伯爷,准确来说,今日有一部分客人是老伯爷邀请而来的,其余的客人则是第二人邀请的,此次黄昏宴表面上是老伯爷操办的,其实也是那第二人的意思。老伯爷说出真相的同时,也说过其实一直想邀陈闲过府一聚,这倒不是客套话,他当日在琴会上便极欣赏陈闲,尤其喜爱陈闲那一手字,本也有心结交陈闲。

    昨日拟定客人名单时,是那第二人首先提起陈闲的,老伯爷当时也有此意,送往陈府的帖子便是以老伯爷名义写的。

    听完老伯爷的话,陈闲疑惑地问道:“请教老伯爷……这第二人是?”

    云老伯爷捋须微笑:“自是与你相熟之人,且是自京都而来的,陈大驸马进门后便可见到这个熟人。”

    “行。”陈闲也不多问,拱拱手,大步踏入伯爷府。

    他和暖儿刚跨过门槛,正鬼鬼祟祟的藏在花树丛中偷吃东西的楚梦莲和油菜,两女的目光当即锁定住了他二人。

    “公主你看,那不是昨日帮我们付了那顿酒菜钱的那个人吗?他……他难道是来讨银子的?”

    楚梦莲较着劲儿的啃着一只油腻的猪蹄,她眨眨眼:“会是这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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