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要这么动人?”
阮红瘦站在街边皱着眉自言自语,心中大抵觉得一个男子因为思念一个女子而专门写出一首词表达思念之情已很是感人,何况两者皆熟人熟事,她生平第一次耳闻目睹如此真挚而特别的倾诉方式,不由得对陈闲又多生出几分好感,也不由得反思着下次见到陈闲,自己的态度是不是可以稍微温柔那么一点点。
她想着这些事,人已经来到千艺赌坊门口,左等右等也没等到陈闲出现。
昨晚被人恶意散播出来的新的谣言,由于楚乾律今早的强力出声,截止今日此时此刻,声势早没昨晚上那般壮大。陈闲昨晚也在第一时间听说了这新的谣言,对于对方人一而再再而三的故技重施,他如今已近乎习以为常了,并未过多关注。暖儿这些日子也仍然时时刻刻的关注着外面人的种种言论,她昨晚上便因为新的谣言而气得夜不能寐,没想到待今早出门,街上人们正在议论的,竟与昨晚那些声音全然不同。
“驸马爷……驸马爷……”暖儿欣喜地跑回来,跑上二层小楼赏景露台:“二皇子今早让人传下话……”
“真这么说的?”
“嗯嗯……现在外面好些人说驸马爷和公主恩爱情深呢……”
“我和公主恩爱情深?”
陈闲一时间哑然失笑,他昨日写出那首蝶恋花,纯粹是因为他个人喜欢这首词,也极欣赏能为心中理想而消得人憔悴的这种精神,他尤其认可后世某位大学者对于这首词最后两句的点评……古今之成大事业、大学问者,必经过三种境界,以“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为第二境——这正是把伊字当成理想在理解,陈闲喜爱这首词便因如此。
然而楚乾律为自己发出来的声音,却是自己在思念天阳大公主。
“呵……他还真的信守承诺……”
陈闲当即想起的,便是前段时间在伯爷府的水亭之内,这位二皇子曾说过会极力撮合自己和京都的那个妻子。
但他并不会上门道谢。
因为这位皇子找钱和尚铸造的剑,与青雀剑各项尺寸一模一样。
……
……
由于新的谣言和楚乾律那句话的双重加成,陈闲昨日写下的这首词已近乎是人尽皆知了,口碑和传唱热度等自也仍旧遥遥领先于其余八首词。而且陈闲的个人形象在这一日也得到了全新的塑造与极大的提升,现在全城百姓都在议论陈闲是因为思念远在京都的天阳大公主才写下这首词,这不仅是思念,同时也在表达爱意,现在的陈闲在众人眼中是一个用情至深,不同于薄幸之人的大丈夫。才子与佳人的故事,向来为人们所津津乐道,何况是驸马与公主,自然更为人们传颂,这一日不知有多少青楼勾栏等地的女子羡慕天阳大公主有此驸马,亦不知有多少大家闺秀将陈闲当做是未来夫君的样板。
“相公当如陈驸马,不忘皇恩不负卿……”
以上两句是一首歌谣的开头,不知道是哪个人编造出来的,已在城东一带被人传唱,约莫仍有人正继续往下编造。
白梨花今早与暖儿一起出的门,她回来后第一时间满庭院寻找珠玑。
“小姐……小姐……”
她跑来后厨才看见珠玑:“小姐,你怎么又做这些事……”
“我烧水而已,没关系的,看你气的……”
珠玑这些日并不是第一次动手做这种粗活,其实自从她家后厨上次失火以后,她反省过自己的确太过于痴迷琴之一道了,她当时已认识到这绝非真正的人生,她下定决心想要改变自己,从减少练琴时间开始,再到一点点接触生活琐事,从小到大只知道钻研琴谱与琴技的她,如今大部分时间会用在学习生活琐事上,也常常主动与白梨花聊些家常,甚至还想动手炒一两个小菜,但白梨花坚决不同意她下厨。她这些日,除每晚到小夜半楼献艺,与陪同陈闲参加院首之争外,其他人家的献艺邀请,她全部拒绝掉了,将这些时间都用在学习与积累生活经验上,她这些日子其实一直在变,且一直很努力。
她最近学会了养花,听卖花的人说需用温水养花,她也不知是真是假,每日都亲自烧些温水,细心照料着那几盆花。
天空烈阳高照,厨房内自然更热。
白梨花一路跑来,额头全是汗,珠玑在后厨不知笨拙地忙活了多久,却是一点汗也没出,但白净的脸颊有几条淡印。
“小姐,你脸都脏啦,快出去快出去……”
“梨花……没关系的……”
“不行不行……”
白梨花不再犹豫,态度强硬将珠玑推出厨房,同时说起今早出门时听见的那些声音。
“这首词……意在思念天阳大公主?”
珠玑被推出厨房,站在阳光底下,短暂地有些失神,随即莞尔一笑,低声呢喃道:“原来如此,他真好……”
“小姐,谁真好?”
珠玑回头浅笑道:“说梨花你真好。”
“哼,肯定不是说我。”白梨花转身走回厨房忙碌起来。
珠玑仍想自己动手烧水,后脚悄悄跟进厨房,这次死活也不肯出来,便一直留在后厨各种帮倒忙。
整整一上午,珠玑手忙脚乱,白梨花埋怨不断,厨房内亦是欢笑不断。
……
……
楚乾律一句话虽然扼杀了一大片谣言,但也终究做不到封住所有人的嘴巴,而这些偷偷摸摸议论新谣言的胆大之人,正是冯延祚极力抓捕的对象。这位大人手头上的案子没什么进展,但对议论谣言之人却极为上心,他见一个抓一个,到晚上时分一共抓了二三十人。他做出来的样子虽然吓人,毕竟这些人又没犯多大事,抓进牢房顶多吓唬一阵,关两天也便放人了。
后来这位大人也来过陈府一趟,对陈闲说自己今日抓了多少人,颇有邀功的嫌疑。
然而陈闲只是一个驸马,他一没实职二没实权,除了口头道声谢,他根本给不了冯延祚任何好处。
也不知这冯延祚怎么想的,在陈闲面前不仅爱拍马屁,也似乎绞尽脑汁地想要巴结陈闲。这一点让陈闲更加纳闷,当朝王贵妃之子献王楚乾律人在苏州,这位大人不去抱这个金大腿,却总是跑自己一个驸马家溜须拍马,这感觉真当自己这个驸马是一匹马了。话虽这样说,其实陈闲对于此人并不反感,他能看出这人其实挺真诚,因为这人溜须拍马半点也不掩饰,言行举止都已明明白白的表现出这就是在拍马屁,拍马屁拍的相当坦诚。
一夜过后,引来新的一天。
院首之争的第三日在明天举行,陈闲今日早早起床,独自来到城北。
城北有条街专卖花灯和面具,他每一次都从这条街到千艺赌坊,今日也来到这条街,路过小摊时准备买张武生面具。
阮红瘦此时也正巧路过卖面具的小摊,她眼角余光一瞥,不由一阵兴奋:“小……呃……”
“咳咳……”
她走来身旁,抬手拍了拍陈闲肩膀:“你不是上次赌坊那位公子吗,真巧……”
陈闲刚挑好一张武生面具,两手拿着面具,正想着掏银子,此时回头一看,笑起来:“哦,你是上次那位姑娘……”
“真巧……”陈闲放下面具,转过身来:“姑娘此番……是准备到千艺赌坊?”
“对呀……”
阮红瘦看见陈闲放下的那张武生面具,当即想起那可恶的武生面具人,她心底顿时涌起一阵怒火,但并未表现在脸上,也自然不可能因为陈闲看中了武生面具,便由此把武生面具人与陈闲这个书生结合在一起,这在她眼中,两者根本不是同一类人,此刻自也丝毫没有怀疑。反倒因为上次跟着陈闲下注赢了不少银子,也因为那首词的缘故,她对陈闲的印象已发生翻天覆地的转变。她毕竟是个女子,世间女子之所好,亦是她之所好,她虽然不会羡慕天阳大公主,但从她这个旁观者的角度出发,心中已认为这小白脸是个好人,公主有这样一个驸马,一点也不亏。
而真正使得她认为陈闲是个好人的原因,也多少来自于上一次那逆天的好运,她这一次又怎会错过这个回本的机会。
“你是不是也准备去千艺赌坊?”
阮红瘦仿佛已经看到自己捧着一大堆银票的情景,欣喜若狂地推着陈闲手肘:“走走走,那一起去……”
“呃,这个……”
陈闲回头看看小摊上那张武生面具,无奈笑笑:“行,那便一起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