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来混迟早要还的,这大抵是因果循环。
红杏阁和醉芳楼挖空了风雨楼的当红姑娘,认为风雨楼已经是瘦死的骆驼。
不足为惧,亦不足为虑。
甚至短时间内应该会退出杭州城三大青楼行列,然而不曾想风雨楼在眼皮子底下抢到一块千钧筹码。
陈闲乔装成蒙面琴师当街献艺,目的是炫技造势与吸引人眼球,也借众人之口传播自己,提高自己的知名度与塑造高人形象。通过乔美人对于红杏阁和醉芳楼的了解,也早料到这两家老鸨定会当街争抢自己,而陈闲最后选择风雨楼,让人知道自己将在风雨楼登台献艺,吸引客人来风雨楼听曲。
散堂散座便是客人们喝酒听曲赏舞和看舞台表演的地方,若有其它想法便会到楼上雅间或姑娘闺房。
客人们被吸引进来后,能不能让客人们满意,这便全凭真本事了,陈闲对自己的琴技还是比较有信心的。而客人们进门寻欢作乐,不可能干坐着听曲看表演,那自然会消费姑娘,也会消费酒菜等,这便间接带活了风雨楼的酒菜生意和姑娘生意。最终能从进门的客人钱袋里扣出多少银子出来,这大抵得看风雨楼的各项服务及姑娘们的巧舌与技巧了,毕竟服务型行业。
风雨楼的红倌姑娘都有自己的淫技与专长,这方面自然用不着陈闲来指点。
按照前一刻说好的计划,陈闲以蒙面琴师的身份被请进风雨楼后,风雨楼立马关门歇业,重新装扮散堂散座和舞台。
此时天色将黑。
杭州城三大青楼之一的风雨楼忽然关上了门,这让那些跟过来的街畔围观之人都困惑不已。这些人有些是纯属看热闹,有些是真心钦佩蒙面琴师的琴技,刚在街畔没听够,想进楼坐下来好好听一听。按理说风雨楼请到这样一位琴道高人,应该趁热打铁广迎八方来客才对,众人都不理解风雨楼为何莫名其妙关上门。
风雨楼在杭州城本身影响力不小,即便近日这段时间生意一落千丈,但毕竟三大青楼之一,其实仍然极受众人关注。
“这风雨楼究竟想耍什么花样?”
红杏阁和醉芳楼的老鸨站在自家楼子门前,都不理解对街风雨楼为何关门。
“你们给我盯紧了……”
两家青楼的老鸨没时间站门口盯着,她们转身进楼之时,不约而同吩咐楼里小厮:“风雨楼开门了立马告诉我……”
天黑这个时间正是客人们寻花问柳的黄金时间,杭州城任何一家青楼在这个时间都会主动出门迎客揽客甚至抢客。而风雨楼却选择黄金时间关门,若说是因为生意太差而不准备开门,两家青楼老鸨认为这绝对不可能,何况刚还抢到了一个琴技出神入化的过路琴师,更没道理关门,那便一定是在谋划些什么。冷幽幽和花牡丹也很关注风雨楼的动静,她二人现在也没时间在门口站着,进门之时让人到时候也及时告诉自己。
昔日豪客满座的风雨楼忽然关门歇业了,引来不少人站在楼门前指指点点。
……
……
风雨楼关门是为借着本身的名气与影响力吸引落花街的熟客及其他人的关注,而与此同时,风雨楼三四十个姑娘从后门出来,假装成普通家室的女子,散在落花街这一带人群中,继续造势与宣扬蒙面琴师,宣扬手法能有多夸张就多夸张,琴技胜过师擎,胜过七弦先生等话都不为过。而之前在街畔听过陈闲几首曲子的人,也都多少在帮忙造势与宣扬。
此时风雨楼门前大约站着一两百人,其中小部分是当时街畔的听客,大部分是看热闹或听说蒙面琴师琴技高超而来。
风雨楼后方院中院房间内。
陈闲拨着算盘说着话:“宣传蒙面琴师,造势引起关注,虽能吸引来客人,但能否一次留住客人才是最重要的,若一次留不住,客人们吃了一次亏,岂会吃第二次亏,吹得天花乱坠也是白费功夫,关键在于客人们进门之后如何经营……”
房间空气中弥漫着浓而不烈的醉人香,桌子中间摆着一盏油灯。
“我觉得不如这样……”
陈闲按着算盘珠子,抬起头说道:“我们打破行规收入场费,意思是进门先给银子,酒菜钱姑娘钱等其它另算……”
“什么都不做,进门先给银子?”
乔美人眯起眼眸想想,摇着团扇轻声问道:“你确定这样行吗?”
“不试试怎么知道行不行,我的想法是这样的……”
陈闲继续拨动算盘珠子,同时说道:“宣传与造势以后,想必进门的客人大多是冲着蒙面琴师来的,那我们把入场费暂时定为一人三十两,今晚只开设一百人散座,便只做这一百人的生意,那么单入场费一人三十两,十人三百两,百人三千两,这笔收入已经相当可观。我刚说过第一次印象非常重要,关系着客人们第二次肯不肯进门,因此,不能让客人们有三十两入场费吃了大亏的感觉,我这边我是有信心的,那接下来需要考虑的重点,是让客人们觉得入场费没有吃亏……”
“我觉得可以这样做……”
陈闲停止拨动算盘,抬头看着乔美人一对水亮美眸,他继续说道:“第一,降低酒菜的价格,至于降低多少,我们只以对家红杏阁和醉芳楼作为参考,同样的酒和同样的菜,我们只收她们两家一半的价钱,便是让客人们觉得我们的酒菜更划算;第二,降低普通姑娘们作陪和上楼的价格,同样以红杏阁和醉芳楼作为参考,同一等姿色与名气的姑娘,我们只收她们两家一半的价格;第三,挑选十个姿色最出众的姑娘,好好打扮打扮,将她们推出来当风雨楼的当红姑娘,同时将她们作陪和上楼的价格定为普通姑娘的五倍。这样一来,两者价高,两者价低,其实平均下来,赚得更多……”
“而以上,这只是其一!”
陈闲说完,神秘兮兮笑起来,乔美人没好气白眼道:“你弯弯绕绕的又是收入场费又是降低价格,那其二是什么?”
她凑近距离盯着陈闲,吐气如兰问道:“或者说,你真实目的是什么?”
杭州城作为江南最富庶的地方,而落花街又是杭州城最繁华的地段,最不缺的就是富人,以陈闲的判断,落花街绝对有这个消费能力,甚至远远不止。对于这一带的富家公子或老爷们来说,三十两入场费根本是九牛一毛,平时一场花酒吃下来,加上过夜起码得上百两,这还不包括赏银或请客等其它花销,更不包括追求清倌人的花销。如冷幽幽和花牡丹这等卖艺不卖身的当家花魁,有钱的公子哥每一次捧场至少是五百两以上。
陈闲给风雨楼初定的这个经营模式是一种尝试,也毫无疑问是一次冒险,主要是以蒙面琴师作为吸引力才敢这么做。
成与不成,只待开门。
……
……
风雨楼来了位琴技出神入化的蒙面琴师。
这一消息已经在落花街这一带传开,当然关注这种消息的大多是痴迷琴曲或爱喝花酒的人,并未到路人皆知的程度。
蒙面琴师目前谈不上名气二字,只能说有不少人知道这个人,琴技有多高超并没几个人听过。而风雨楼在外造势的姑娘把蒙面琴师吹得天花乱坠,不仅已经身败名裂的师擎拍马不及,连活着的七弦先生也难以望其项背,俨然把蒙面琴师吹成了天下第一琴师。吹得这么厉害,自然没几个人相信,便决定来风雨楼亲耳听一听,到底想看看这蒙面琴师是骡子还是马。
此时的落花街灯彩缤纷,街上行人络绎不绝,风雨楼门前大约围着五六百人。
“不是说有个蒙面琴师?又关门做什么?”
“谁知道风雨楼在搞什么……”
“我听过蒙面琴师弹奏的曲子,琴技的确了得……”
“有没人知道,风雨楼今晚到底开不开门?若是不开门,本公子可没时间在这儿干等着……”
“咦……”
“开门了,风雨楼开门了……”
风雨楼大门被打开,楼内姑娘踩着长凳子在檐角下挂起灯笼,风雨楼楼上楼下渐渐灯火通明,楼子里散堂散座经过重新布置已焕然一新,空间环境比之前更加宽阔而雅致,一张一张桌子整齐而洁净,楼子里吹出来阵阵香风。站在楼门前的熟客看着这些变化,个个觉得耳目一新,似乎连楼里的姑娘都不是原来的一批,让人充满新鲜感与期待。
姑娘们挂好灯笼,便又在楼门前竖起一块木牌,木牌纸面上用毛笔写着:“入风雨楼,三十两一人。”
“什么意思?”
楼门前众人相互对望,一人皱眉说道:“莫非是进门先给三十两?”
“这……”
“什么也没瞧见,先给银子?”
“这算什么规矩?天下哪家青楼有这种规矩?!”
对于这种新鲜做法,楼门前站着的五六百人,都一时间难以接受,排斥的人占据绝大多数。但这些人并未转身离去,一是因为风雨楼本身的名气与影响力,二是因为好奇蒙面琴师的琴技到底有多超群,三是因为不理解风雨楼凭什么敢这么做。红杏阁和醉芳楼的老鸨听说对街风雨楼开门了,这二人第一时间穿街而来,挤过人群站在前排,当看到木牌纸面上写着的字,老鸨忍不住笑起来,是讥笑也是嘲笑,更是得意的笑。
“唉……”
红杏阁老鸨莫名有些同情风雨楼,她摇着头冷笑:“我当关门耍什么花样呢,这要是有客人愿意进门才见鬼了。”
“看见没……”
醉芳楼老鸨看着自家几个姑娘,讥笑说道:“这叫破罐子破摔……”
“没什么看头,走了走了……”
两家青楼的老鸨带着自家姑娘转身离去,风雨楼这种做法,在她们眼中只会越来越没生意。
然而。
有位从始至终一言未发的公子哥走上前来,他瞧着木牌上的字,冷冷说道:“三十两银子而已,就当扔水里了。”
他对身旁下人说道:“给银子,咱们进楼瞧一瞧。”
这位公子哥带着两名下人,在风雨楼姑娘托着的盛银木盘上放下九十两,三个人大摇大摆地走进风雨楼。
“这……”
两家青楼的老鸨和姑娘皱眉停下脚,红杏阁老鸨说道:“再看看。”
有人带头了,楼门前其他人不由得跃跃欲试,他们大多数人本就冲着蒙面琴师来的,并没多少人心疼三十两银子。
“也对,三十两银子而已……”
一名貌似商贾的中年人走上前:“倒要看看这蒙面琴师有多了得。”
“那我们也进去看看?”
“看看也无妨,反正才三十两,若这蒙面琴师不怎么样,大不了走人换一家……”
“寻欢作乐,如能叫老爷我心里高兴,银子算什么……”
“走走走……去看看。”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五个六个,客人们一个接一个放下银子走进风雨楼,其实此时众人的心态大多是我不在乎这三十两,但这一次若让我不满意,你风雨楼请八人大轿来抬我,我也绝对不会再来第二次。因为这样的心态与想法,进入风雨楼的人都不免趾高气扬,也毫无疑问全都是有钱有势的人,也都多少带着点自己已经吃亏了的脾气。
红杏阁和醉芳楼的老鸨和姑娘看着客人们接二连三的走进门,她们眼神惊疑又诧异,眉头也便皱得越来越深。
“这当真是大晚上见着鬼了,先给银子也有客人愿意上门?”
两家青楼的老鸨一时间想不通这些客人们究竟是何心理,但她二人诧异之余,似乎领悟了些什么。
先给银子再进门。
这是多大的一笔额外收入,她二人都算得出来。
但她们不会这么快模仿,至少得看看风雨楼能不能成功走出这条路,若这条路行得通,她们自不会放过这笔额外收入。
……
……
两家青楼的老鸨决定留在风雨楼门前继续观察一阵,她二人倒要看看风雨楼今晚有多少客人进门。
然而没过多久。
一位风雨楼姑娘走出来收起木牌,对着楼门前众人说道:“今晚人满了,诸位散了吧。”
“人满了?”
“这又是什么意思?”
楼前众人疑惑对望,但风雨楼这位姑娘并未解释,她拽了拽负责收入场费的两位姑娘,三位姑娘同时转身进入风雨楼。
“啪——”
风雨楼三开大门又一次被关上。
那这意思已经非常明显,之前是三十两银子一人进门,现在是给银子也进不了门。风雨楼为何定下进门先给银子的规矩,楼前众人都不理解,现在又为何关上门,众人更加不理解,这完全不按行业行规行情做生意。那些前一刻犹犹豫豫到底出不出三十两入场费的人,这一刻不由得有些后悔了,他们也都是冲着蒙面琴师来的,三十两银子在他们眼中不算什么,可当时因为觉得先给银子未免有点吃亏,毕竟什么也没看到,什么也没玩到,什么也没听到,然而这个时候想进门也进不了。
“这哪有青楼关门做生意的?”
不仅楼前众人无比疑惑,两家青楼老鸨也都一脸困惑。
风雨楼今晚只开设一百人散座,此时散堂之内已经坐满一百人,肯先给银子再进门的人,也便毫无疑问全是极有消费能力的有钱人。按陈闲之前说的,客人进门以后,只做这一百人的生意,能扣出多少银子出来全凭本事,而风雨楼的酒菜和姑娘的价格都低于红杏阁和醉芳楼,入场费吃的亏,心中的不平衡,进门以后皆能消除。
“哟……还关上门了……”
“有点意思……”
坐在散堂桌子前的一百个客人,从没见过青楼在客人进门后关起门做生意,都觉得颇为新鲜有趣,顿时好感倍增。
能来青楼的,都是些很会联想的人。
关上门一般做什么,他们想想都觉刺激,这是心理上的刺激,也是生理上的刺激。
同时,刺激消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