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楼今晚一百两,竟有三四百人进门。
对家两位老鸨都无比心动。
这条生财之路是风雨楼走出来的,她们两次效仿都日进斗金,事实已经证明这条路行得通。她二人的视角看见的是风雨楼走得这么成功,自家跟着做能有什么风险,即便这条路真有风险,先倒霉的应该是走在前面的风雨楼,自家跟在后面而已,根本不需要考虑任何问题,她二人自也很难看懂这其中存在的巨大隐患。
“来人,改价一百两……”
红杏阁和醉芳楼的小厮又在木牌上糊上一面纸,两家青楼老鸨又一次亲自挥笔写上一百两进门价。
她们两家前晚的客人都比风雨楼多,昨晚却都只有风雨楼的一半不到,她们认为是熟客来的少,今晚肯定不会太差。
若今晚进门的客人低于一百人,她们想过大不了改回八十两,反正进门价又不是死的。
此时天色已全黑,夜空中皓月繁星,城池内千家万户灯彩璀璨。落花街一如往常般人山人海,行人车马或轿子来往不绝,各大酒楼晚上没什么生意,人们来落花街大多是上青楼或勾栏等娱乐消遣之地,而首选之地则大多是三大青楼。如今三大青楼都是先给银子后进门的规矩已经传遍杭州城中心这一带,大多数人认为是三大青楼串通好的趁盛事在即变相提价。
风雨楼已经关上门,红杏阁和醉芳楼正在等待客人们进门,两家姑娘在楼里翘首以盼。
然而。
红杏阁和醉芳楼到此时没一个客人进门。
陈闲和乔美人站在风雨楼三层窗子口看着对家,陈闲笑起来说道:“看到没,安排的人定能用上。”
乔美人也笑起来:“那你说她们今晚会有多少人进门?”
“最多二十人……”
陈闲想想补充道:“哪怕她们看情况不妙及时降低入场费,也绝难超过二十人。”
……
……
红杏阁和醉芳楼此时各家门前大约站着五六百人,这些人中有些是前晚进过门的熟客,前晚的各项价格已经消费不起,昨晚并未进过门,今晚念着与楼里姑娘的旧情过来看看有没降价,结果竟比昨晚更高。再一些人是昨晚进过门的熟客,昨晚的价格也同样已经消费不起,今晚没想过进门,纯属路过落花街过来看一眼。还有三四十人是昨晚上勉强消费得起的熟客,今晚大抵是有进门想法的,却没想到进门又多二十两,现在站在两家青楼门前的大多数人,或冷笑或苦笑或恼怒不满。
“醉芳楼今晚进门一百两了?”
“哼……”
“昨晚八十两,今晚一百两,明晚岂不得一千两?”
“老爷我一年至少有三百天进红杏阁,五十两进门倒没关系,八十两进门便已偏高了,今晚居然要一百两……”
“哼……告辞,爷不求你们,今后也休想爷进门。”
“唉……进门一百两,进门后总不能干坐着,如此算下来,本公子一晚上岂不要花二百两?”
“走了走了……”
“他娘的,进门就得一百两,咱们杭州城三大青楼都想银子想疯了吧……”
“附近上十家青楼,大不了换一家玩……”
红杏阁和醉芳楼到现在只有五六个人进门,前晚和昨晚进过门的熟客无论今晚有没进门想法,一个个对这两家青楼的做法已经忍无可忍,恼怒地转身而去。两家青楼也有熟客才刚过来,但当看见进门一百两,都二话不说转身就走。走的人越来越多,来的人也越来越多,但走掉的是熟客,来的是生客,熟客们都不愿意进门,生客更不可能进门。
与此同时。
两家青楼每一个转身走掉的熟客没走多远便会碰上两三个路人。
“落花街三大青楼,就风雨楼价最低……”
“风雨楼不也是进门一百两?”
“话没错,但你可知道,风雨楼三十两进门的那晚,酒菜与姑娘才红杏阁和醉芳楼的半价……”
“风雨楼前晚五十两进门,酒菜与姑娘只有红杏阁和醉芳楼三成半的价格……”
“昨晚八十两进门,价格才红杏阁和醉芳楼的一成半,一等姑娘作陪价才三两银子,这价钱比小青楼都低得多……”
“今晚一百两进门,有些酒菜和二三等姑娘根本不用银子……”
“风雨楼进门价越高,进门后价越低……”
“什么?”
“等等……你二人说的可是实话?”
“当然是实话,你没看见风雨楼的客人比前几晚更多?你不信,等风雨楼的客人出来了问一问就什么都知道了……”
“这……”
这两晚进过红杏阁或醉芳楼的熟客听见这些话,都不由气得火冒三丈,此时才知道这两晚当了冤大头,多花了至少一百二三十两银子。然而进门消费你情我愿,虽然没地方讲理,但价格对比下来,心中都不免有上当受骗的感觉。同一条街上规模与名气相等的三大青楼,卖的酒菜其实都差不多,相隔这么近原价自也几乎一样,除去当红姑娘,一二三等姑娘的价格和姿色也没多大区别,两家青楼的熟客听说这些后,顿时当街大骂红杏阁或醉芳楼。
“狗入的……”
“本少爷前晚昨晚吃了大亏了……”
“见钱眼开的贱鸨……”
“哼……”
“若大爷我下次再踏进红杏阁半步,你大爷我跟你姓杨……”
“委实太过了,当真气煞老夫……”
两家青楼的熟客原本就憋着一肚子火,当得知这两晚吃了这么大的亏,谁还沉得住气。或者说这类似于一种反弹,因为感觉自己上当受骗了形成的情绪反弹,虽说都是自愿进门自己找的,但一口恶气终究难以下咽。陈闲安排人手散播风雨楼这几晚的低价早在计划当中,他之所以选择今晚,主要是需要看见两家青楼的客人人数锐减,这便说明两家青楼的熟客已经完全承受不起这个价格,其次是需等待两家青楼的熟客积累更多的怒意。
今晚此时此刻。
正是大范围散播风雨楼近日低价的最佳时候。
……
……
乔美人按照陈闲说的安排一些人假装成普通路人,这些人前一刻都站在红杏阁和醉芳楼人群后方,他们首先选择的散播对象正是从红杏阁和醉芳楼门前走掉的客人,好让这些客人知道自己有多吃亏,这些客人离开后肯定会向其他人说起这事。安排的这些人再一点点扩散散播面积,以红杏阁和醉芳楼为中心,向整条落花街扩散,最后扩散至整个杭州城中心。
“听说落花街三大青楼,现在都是先给银子后进门……”
“进门价还都一样高,前晚五十两,昨晚八十两,今晚一百两……”
“虽然进门价相同,但你听说没,风雨楼第一晚收进门钱时,酒菜和姑娘可全是红杏阁和醉芳楼的半价……”
“半价?”
“岂止半价,前晚五十两进门,价格是半价的半价,昨晚八十两进门,价格是半价半价的半价……”
“那今晚一百两进门?”
“一百两进门,我听说酒菜和姑娘几乎不收银子了……”
“红杏阁和醉芳楼这两晚都没降价?”
“全他娘的老价格,降个屁的价,红杏阁和醉芳楼把客人当猪宰了,哈哈……幸好我这两晚没去红杏阁……”
“哈哈……”
“这两晚去过红杏阁和醉芳楼的客人全被当成猪了……”
“咱们可得记住了……”
“下次上青楼,绝对不能上红杏阁或醉芳楼,去了玩的不开心,还被人当猪宰……”
这个古代世界的人们若想获取最新鲜的消息通常只能靠众口议论,一个人待在家里不可能知道外面发生过些什么事,由于各种消息只能靠听与众口议论来传播,因此城内的百姓大都比较喜欢参与议论或听人议论,新鲜消息的传播速度在城池之内也便不算太慢。风雨楼这几晚的低价已经传遍落花街周边一带,众人们议论这些事大都笑呵呵,之前有想过花五十两进红杏阁或醉芳楼的人听见这些话,都很庆幸自己当晚没有冲动,而花五十两进过这两家青楼的人,虽然已经没想过再去,但都仍然恼怒不已,脾气再好的人听众人说自己上红杏阁被当猪宰了,自都不免勃然大怒。
可事实也确实有点像被当猪宰,心中怒意不可能对着路人发泄,一个个在心中怒骂着红杏阁或醉芳楼。
“唉……”
“昨晚八十两进醉芳楼,今晚被众人之口说成猪了……”
“哈哈哈……”
“自找的……”
“幸亏本少爷没去红杏阁,若不然本少爷也成猪了……”
这一带附近几条街有上十家青楼,好多因为承受不起红杏阁和醉芳楼进门价的老熟客,今晚大多在其它青楼,消息传来这些青楼,这些老熟客要么庆幸自己当时没有进门,要么对此气恼非常。这一带能玩的青楼就这么多,有能力在这一带消费的人也是有限的,红杏阁和醉芳楼把客人们当猪宰的事传开以后,无论之前有没去过这两家青楼,众人都多少对其心生厌恶。
青楼也好酒楼也罢,其声誉等同于生命。
声誉受损,生意必受重创。
……
……
红杏阁和醉芳楼的老鸨尚不知自家事已经传得沸沸扬扬,她二人站在自家门前等着客人花一百两进门。
而从改价到现在。
红杏阁才十二三个客人进门,醉芳楼也才十四五个。
“今晚怎么了?”
两家青楼老鸨疑惑皱眉,目光望向对家风雨楼,自语道:“对面有三四百人进门,我家没道理这么少?”
以她二人的视角看待这件事的确非常古怪,因为三大青楼规模相同名气相等,客人类型也相差不多,常年以来并驾齐驱。上个月底由于风雨楼的当红姑娘被两家挖走了,生意才渐渐不如两家,而在这之前生意都同好同坏,这些年生意上未曾出现过这么大的差距,她二人已经意识到其中肯定存在问题。
“进门价太高?”
她二人首先想到的是这种可能,立马对楼里小厮说道:“把进门价改回八十两。”
然而。
还是没客人进门。
她二人又等了片刻,吩咐道:“把进门价改成五十两。”
然而。
还是没客人进门。
这两家老鸨不由着急起来,便又一次吩咐小厮改价改成三十两,可仍没新客进门。
其实两家青楼此时门前起码有上千人走动,这些人也都貌似是有心喝花酒的人,但无论这两家怎么改价,这些人或转身离开或走上前看热闹,却始终不愿进门。其实这些人有一大半是听说了前一刻传开的事特意过来看看的,也有些是这两家青楼的老熟客和前晚昨晚进过门的客人,他们这时候也是过来看笑话的,被当猪宰了一回,心中总是不太平衡,冷眼看着这两家青楼改价,冷眼看着有没其它的猪进门。
“妈妈……”
“妈妈……”
两家青楼出过门的姑娘刚在街上听见人们的议论声,这时候火急火燎跑进自家楼子,惊慌说道:“出大事啦……”
“什么大事说来听听……”
“咱们……咱们不该学风雨楼进门先给银子的……”
“我听人说,风雨楼第一晚三十两进门钱,可同样的酒菜和同等姑娘的作陪价,只需咱们家价格的五成;而第二晚五十两进门钱,价格却只咱们家的三成半;第三晚八十两进门钱,价格低到只剩咱们家的一成半了;今晚……今晚一百两进门钱,她们家价格更低了,二三等姑娘不收银子,一等姑娘只收一两而已,一壶酒和任意三个菜也只收一两银子,醉心酒……咱们家卖六两一壶的醉心酒,她们家一两银子卖三壶,还送一壶,一两银子四壶!”
“现在落花街都议论开了,说咱们家……说咱们家把客人们当猪宰!我刚碰到过好几个恩客,都生气啦……”
红杏阁和醉芳楼的老鸨听见这些话差点晕过去,她二人也终于明白,为什么风雨楼的进门价一天比一天高,客人却一天比一天多,同时她二人也才明白,这进门钱根本不是额外收入。她二人也才知道自己有多大意有多失算,只知模仿风雨楼收进门钱,却没想过叫人到风雨楼看一看真实情况。她二人现在后悔不已,也恼怒不已,然而事已至此,做任何事都于事无补。
她们两家青楼在今夜已近乎名誉扫地。
时间长了或许能慢慢恢复过来,但短时间内肯定不行。
……
……
红杏阁和醉芳楼第一晚收入场费便流失了一批客人,第二晚又流失了一批客人,到今晚则是大伤元气。即便有本身的名气和当红姑娘及当家花魁支撑,但无论熟客还是生客都对其已经失去耐心与好感,声誉不是一两天能树立起来的,毁掉的声誉自也不是一两天能挽回的。两家青楼的姑娘听说这些话后,都不由花容失色,若没客人进门,意味着她们也没生意。某些心思敏捷的姑娘忽然感觉这好像是一场计划好的诡计,如冷幽幽和花牡丹正是这样想。
“自从蒙面琴师到了风雨楼,风雨楼才开始收进门钱的,难道是一早计划好的?若如此,问题在蒙面琴师?”
“关起门做生意,引诱我们跟着学,同时把价格一降再降,不对……约莫是在控制客人们的花销?”
“蒙面琴师……”
冷幽幽和花牡丹站在自己闺房窗子口,窗子敞开着,她们望着对家风雨楼,很怀疑这一切可能全是蒙面琴师的诡计。
深夜时分。
风雨楼的三四百客人或出门回家或上楼留宿,这些客人今晚也都玩的无比尽兴,同样因为蒙面琴师名不虚传,因为楼里各种价格低到难以置信。这些客人出门后走在街上,犹自对蒙面琴师赞不绝口,现在的蒙面琴师在杭州城中心一带已是声名大噪,甚至其琴道高人之名,已近乎传遍整座杭州城,按照这种众口交赞的传颂速度,恐怕三天之内必会家喻户晓。
而红杏阁与醉芳楼把客人当猪宰的事也夹在其中传播,风雨楼的客人出门以后才听说这种话,听过后顿时捧腹大笑。
“哈哈……我们明晚继续上风雨楼……”
现在有能力来落花街吃喝玩乐的人几乎不会再考虑红杏阁或醉芳楼。
风雨楼院中院香闺之内。
陈闲坐在桌子前拨着算盘珠子算着账,乔美人摇着团扇坐在对面,心花怒放笑道:“你今晚上台献艺了没机会到街上去听听,我当时每走二十步必能听见有人议论,我可没瞎逛,我也有添油加醋的,告诉你吧,拜你陈大驸马这些日之算计所赐,红杏阁和醉芳楼已经声名狼藉了,噗……把客人当猪宰,我问你啊……你当时编这些话的时候有没笑过?”
“这很搞笑吗?”
陈闲抬起头笑着反问,随后笑起来:“好吧,当时笑过。”
“嗯嗯……”
乔美人略微侧过身,翘起腿坐着,她今晚心情很好,眉开眼笑说道:“今儿晚上这么一闹吧,红杏阁和醉芳楼或许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有好生意,真好,有句话叫什么来着,风水轮流转,对,风水轮流转。还有句话叫什么来着,纵有当红姑娘三千又如何?不如有个好男人,嗯……此话是我乔美人说的。”
陈闲笑笑,合上账本说道:“其实这一次纯粹是对家太过大意了,你刚也说了风水轮流转,便不能因此而得意忘形。”
“我可能有点得意忘形,但……”
乔美人转过脸看着陈闲,抿抿唇诚恳说道:“但我只是因为你而心生骄傲,我没错吧?”
陈闲看着她。
好半晌笑着点点头:“人之常情,没有对错。”
“对……”
乔美人摇着团扇弯唇笑起来,随后表情认真问道:“那我们下一步怎么做?”
第二天清晨。
陈闲在湖畔山庄自己房间洗漱完毕,走出房去吃早餐时,听见不少婢女正在讨论蒙面琴师,大抵还想到风雨楼去听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