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咱们被人盯上了?”
“可这附近……好像并无官差身影?”
“不……不是我们,我师徒二人说的是街对面那个青年公子。”
“街对面,喔……五人尾随一人,居心叵测。”
此时落日已沉入西山,扶山河三男三女一行六人停住脚,手持医幡的五旬男子还以为是自己等人被官府盯上了,原来说的是其他人。六人看着街对面这一幕,扶山河突然记起陈闲约莫是自己当夜问过路的那位小老爷,他眉头不由皱起来,他身旁两个五旬男子对陈闲也有点印象。神色清冷的红裙女子仍记不起陈闲这张脸,她眼中看见的是对街五个手持木棍的可恶之人意欲对一个书生模样的人下手,她生平大抵最是见不惯以多欺少和恃强凌弱之事,眸子中隐有厌恶与恚怒。
“师父,我过去帮帮他吧……”
馒头姑娘将最后一口馒头塞进嘴里,鼓着腮帮子咀嚼着走向对街。
但才走出三步,馒头姑娘左肩被一只素手摁住。
“我去吧……”
神色清冷的女子三两步越过馒头姑娘,但也才走出三步,扶山河忽然道:“瑾儿,且慢,他似乎知道有人跟踪自己。”
五个嘴脸奸恶手持木棍貌似心怀不轨的三旬男子,尾随一个身形单薄貌似书生模样的二旬青年,扶山河等六人没去问也没多想其中缘由,仅凭一对眼睛判断出青年人处于弱势将是受害之人,六人皆有侠义心肠,遇见不平则欲出手相助。然而扶山河目光锐利如鹰,看见了身旁五人尚未看出来的内情,他从陈闲表情上看出了陈闲处在防备状态中,这多半已经知道身后有人,却不露声色地继续走着,那这多半是有恃无恐。
其余五人听扶山河这么一说,感觉好像真是这么回事,便都收住脚站在街畔看着。
此时。
后方五个人对视一眼,举着木棍忽然跑动起来。
十丈。
八丈。
五丈。
三丈。
距离在相隔三丈时突然拉近,五人如同豺狼虎豹,散开举着木棍自身后袭击而来。
而陈闲忽然转身,视野下是跑过来的五个人,他稍稍停顿选择一个先手目标,瞬息后拔腿向着其中一人迎面冲过去。
“砰——”
此人木棍还没砸过来,陈闲已先一步一跃而来,身影高高跃起,腾空一腿扫在此人左脸颊,此人痛叫一声侧飞躺地。
“这……”
其余四人举着木棍短暂地有些愣神,根本没想过目标书生竟会忽然转身冲过来,也没想过书生会先动手,更没想过这书生身手这么好,但事已至此已经收不住手,四人惊住一瞬,举着木棍自四面袭击而来。陈闲的出手动作却丝毫没有停止,解决掉第一个目标立马转向第二个目标,接着第三个目标第四个目标第五个目标。
“砰——”
“砰砰砰——”
手中木棍飞落在地,眨眼间主动袭击的五个人已全部躺在地上挣扎痛呼,一掌一个或一腿一个,没一个有还手之力。
“内功?”
扶山河皱眉自语:“好霸道的内功!”
他六人皆是内功高手,用的是真内功还是伪内功一眼就能看出来,甚至出手时掠动的风声都能听出来。他六人站在街畔看得一清二楚,陈闲用的不仅是真内功,且是内敛而又异常霸道的真内功,此等年纪有着一身如此浑厚的内功,这六人大抵生平未见。除去内功以外,本身身手也十分了得,出招收招冷静而随心自如,他们肯定陈闲定然是自小习武,身经百战之人。
“厉害,真一点也看不出,这人武功原来这么好!”
馒头姑娘颇为诧异,她师父漂亮道姑淡笑道:“如此年轻的武学高人,想是某位前辈的亲传弟子吧。”
“江湖之深,当真处处卧虎藏龙……”
“走吧……”
扶山河当先抬脚而去,两个五旬男子紧随其后,道姑临走时笑着看了眼陈闲,馒头姑娘却是一步一回头不住的去看。
神色清冷的红裙女子最后转身走在最后面,此时又不由回头望一眼街对面。
她脸上虽然没多少表情,却已深深记住陈闲这张脸。
……
……
陈闲想不起自己来杭州后这些日无意之中得罪过什么人,他也很好奇到底是什么人对自己下手,他出手只用了一二成内功并不至于死人。此地与风雨楼后院门相隔不到十丈,地上五个人有三个已经晕过去,其余两个半死不活躺地上痛呼,其中一个很没骨气的哭着喊着叫大爷饶命。陈闲暂时没管地上这五个人,回到风雨楼大后院,乔美人听说这事后恼怒不已,按陈闲的话,命人将地上五人抬回了风雨楼,且为防止这五人记住后院门,给这五人脑袋上一人套了一只布袋。
天黑以后。
风雨楼如常开门迎客,陈闲和乔美人却都没有露面。
位于风雨楼的正后方共有七八座院子,除乔美人一个人住在院中院,其它院子住着的也大都是真正的风雨楼人。大后院西角一座小院属于风雨楼的重地,这座小院有一处隐藏在楼屋内的地下空间,地下存着江南风雨楼收集而来的情报宗卷,地下还有一间暗室是专门当成地牢用的,前一刻被抬回来的五个人正关在这黑暗的地方接受逼问。
五个人被绑在木架子上,昏迷的人已醒过来,睁开眼只能看见脑袋上的布袋,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内心很是惶恐。
“大爷饶命……”
“小的上有老下有小,一家十几口人等着小人养活,小人不想死……”
“大爷饶命……”
“小人……小人也不想死……”
五人一个比一个没骨气,被绑架子上后不停的哭喊。
“说!”
茶梅呵斥问道:“你们是什么人?是受何人指使?如有半句假话,你们五个一个也逃不掉,全剁了喂狗!”
“我说我说……”
“小人叫张三,今年二十八,上有老母八十八……”
“闭嘴!谁爱听你这些废话?”
“说重点!”
“是是是是……”
五个人鬼哭狼嚎,争着抢着出卖背后指使者,陈闲和乔美人站在暗室门外听着。正如陈闲动手之前的判断,这五个人并非江湖中人,都是洪府的普通下人,洪竞泽平时带出门耀武扬威的狗腿子。陈闲并不知道什么洪府洪竞泽,听身旁乔美人说过后才知道洪竞泽竟是当朝太子妃一母同胞的亲弟弟,陈闲听到太子妃弟弟已经猜出一半原因,后来又听见韩二驸马这个人,那这事已经很明显,对自己下手的毫无疑问正是这两人。
准确来说是韩惊涛借洪竞泽的下人为自己做事,具体吩咐是打断陈闲两条腿。
韩惊涛留陈闲一条命其实用心更毒,他设想的是要让陈闲苟延人世,最主要还想看看楚月娇喜不喜欢一个残废书生。
也多少是借此报复楚月娇。
……
……
院中院阔室香闺。
婢女刚换好浴池的水走出门,乔美人过来关门关窗,同时问道:“有点儿头绪了吗?洪韩二人为何对你下手?”
“这事与洪竞泽无关……”
陈闲坐在圆桌子前,皱眉说道:“绝对是韩惊涛的主意……”
“这么肯定吗?”
乔美人端着盛放香物的木盘子走来浴池边,浸着香包问道:“既然并非无端猜测,你说说怎就惹了韩惊涛了?”
在陈闲看来自己与洪竞泽面都没见过,洪竞泽无缘无故有什么道理对自己下手,两人取一那这事肯定是受韩惊涛主使,何况陈闲已经分析出韩惊涛对自己下手的原因,无非是卷进了韩惊涛和楚月娇的矛盾中。楚月娇当日让自己当其驸马,后来韩惊涛怒气冲冲跑过来叱问自己,这二人闹矛盾的根本原因,陈闲懒得去多想,仅仅是楚月娇想让自己当驸马这一个念头,其实已经足以成为一个导火索,也足以解释韩惊涛为什么对自己下手,这正是把矛盾转移到自己身上拿自己出气。
“哼……这么说,这二公主楚月娇还真是……心理有毛病!”
乔美人浸完香包,沿着小浴池走着,洒着散形香物,嘴上问道:“那这便是遭遇无妄之灾了,你准备怎么做?”
深夜。
洪府厅堂。
韩惊涛和洪竞泽等到此时仍没等到五个人回来,前者颇为恼怒问道:“你的人怎么回事?这么晚了还不见人?”
“不急不急……我的人绝对信得过……”
洪竞泽喝着酒醉笑道:“陈闲一介书生而已,他跑不了,可能是我的人还没找到下手的好时机……”
他看向韩惊涛:“韩兄……你若急着回去可先回去,明日来我府上听好消息……”
“行。”
韩惊涛仰起头喝完杯中酒,搁下酒杯说道:“那我回庄了。”
他虽然有些着急,但半点也不担心,五个人对付一个瘦弱书生而已,在他眼中此一事绝对万无一失。
……
……
次日清晨。
五个脑袋上套着布袋的人颤颤巍巍地走在风雨楼后街,走到昨日动手袭击陈闲的地方停下脚,布袋被一只一只地摘掉,这五个人终于重见天日,但心情犹是说不出的惶恐。五个人急忙转过身,哭爹喊娘跪地求饶,好半晌一个一个站起身,一步一步向着前方而行。五人心情之沉痛脚步之沉重,犹如即将去往刑场,而身后驱使这五人行走的青年人,便如同恶鬼修罗。
转眼洪府已到。
“轰——”
陈闲运起内力一脚踩踏下去,整座朱红府门向内轰然垮塌,府内传来阵阵惊叫声与怒骂声。
“你……”
“你是何人?你可知道洪府是什么地方?”
“你竟敢擅闯洪府……”
“你好大胆子……”
“太子妃……当朝太子妃乃洪府千金……”
“来人……快来人……”
“拦住他……”
陈闲单人赤手空拳闯入洪府,洪府上下顿时鸡飞狗跳,其实他一没打砸二没杀人,只不过出于自我防备,出手打趴了过来围攻自己的洪府下人。他一路向着洪府深处走着,身后躺了一路虾米似的下人,沿路婢女吓得花容失色,尖叫着惊慌逃窜或躲在墙角瑟瑟发抖。昨日袭击陈闲的五个人仍在前面带着路,这五人已经吓得快走不动路,昨日或许没看清楚,此时才知这目标书生一身好武功是多么的强横勇猛,一路五六十个下人无人可挡。
洪竞泽听说有人闯府,连忙穿衣下床,恼怒地跑出房间,他昨日派出去的五个下人这时候刚好迎面走过来。
“你们五个……”
他正想问昨日之事,突然看见五个人身后站着一个人,这个人此时推开五人走上前来。
“陈……闲?”
洪竞泽在风雨楼见过陈闲,此时一眼认出来。
“洪竞泽洪兄是吧?”
陈闲一步步走来,洪竞泽下意识后退一步,稳住神冷笑说道:“是我没错,你想怎样?”
“你敢把我怎么样?”
洪竞泽突然加大声音张狂笑道:“我姐是太子妃,太子登基以后,我姐就是皇后,你区区一个驸马,你敢动我?!”
“哈哈……”
他说完得意又狂妄地放声大笑。
陈闲微笑着,像看傻子似的看着眼前这家伙,果然如乔美人昨晚所言,这洪竞泽是个典型的只知花天酒地的纨绔子弟,自己还没把这家伙怎么样,这家伙先报出了一系列背景,生怕外人不晓得多么有背景。如这种人这种话,陈闲见得多了也听得多了,他本也没打算把这家伙怎么样,若只因为这家伙嚣张挑衅,自己陪这种酒色脑子的货色玩命,这岂不是太傻。
“洪兄笑够了吗?”
陈闲看着眼前人,微笑说道:“若笑够了我问你两个问题,我身边五人可是洪兄你府上的人?”
他指着身边站着发抖的五个人。
“没错……”
洪竞泽冷哼道:“的确是本公子府上的下人,这又如何?”
陈闲继续问道:“也便是说……指使你府上这五个下人想要打断我两条腿的人正是韩惊涛了?”
“没错……”
洪竞泽冷笑道:“但又如何?”
“告辞……”
陈闲懒得和这家伙废话,他主要是确认主使者是不是韩惊涛,既然已经有了答案,便只需回湖畔山庄解决根本问题。
“哼……”
洪竞泽看着陈闲转身而去的背影,鄙夷冷哼道:“以为有多大的胆量,原来不敢把我怎么样!”
“轰——”
洪竞泽话刚说完突然听见一声巨响,定睛一看只见眼前一座好好的亭子轰然垮塌下来,正是陈闲路过亭子时,全力一掌拍在了亭子木柱上。洪竞泽不由吓得张大嘴,一对眼珠子都快瞪出来,这完全颠覆了他对一个人力量的认知,脸色陡然苍白起来,大抵此时才知道陈闲这个人有多么可怕。而待陈闲走远,他府上五个下人急忙跑过来,说出昨晚为何失手,说陈闲上门时一脚踩踏了府门,说陈闲一路走来此处,府上五六十个下人都挡不住,意思是想告诉自家公子,这个人一点也不好惹。
“这……”
洪竞泽听着这些话,吓得唇齿直哆嗦,也才知道自己刚才简直是在玩命。
陈闲路过亭子时,并非因为被激怒了才出手拍垮亭子,他始终很冷静,这全是他临来时的打算。
下一个要找的是主使者韩惊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