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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一章 二十年 贴窗花

    “对对对……”

    “搁这儿搁这儿……”

    “轻点轻点,动作都小心些……”

    “驸马爷驸马爷……有人找……有人找你哦……”

    冬日阳光底下的造园工程如同昨日般热火朝天,敲击、吆喝、说笑和喊号子等各种声音混成一片,三百多人情绪高涨的忙活场面,仿佛令得府宅内的气温高于府宅外。众人大多衣装单薄,甚至有人光着膀子露着结实的臂膀,府内地面积雪早已融化掉,这场面给人感觉恍如夏日。园湖水畔围着四五十人,水边有人清淤或清理杂草水草,有人挑土垒堤或挖土疏通府宅水流,有人叉着腰或背着手站着,一块一块半人高的观赏石被人运过来,究竟搁在湖畔什么位置什么角度更具观赏性,众人或指挥或皱眉商量。陈闲站在湖畔人群间,身周站着工部员外郎和营缮司的普通小官小吏。

    “驸马爷,有人找你……”

    暖儿雀跃地跑过来,小小身影穿来穿去乱入人群,喊了好几嗓子才看见驸马爷闻声回过头。

    “是什么人找我?”

    陈闲转身离开后府宅造园如常继续,他并不认识范西湖,但既然是和温七弦和温贤淑一起过来的,便当成是半个熟人了。范西湖这还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看见公主驸马,她并未透露她和天阳的关系,这本是不可告人的秘密,除她们自己人以外,再没其他人知道天阳和妙音阁和范西湖的密切关系。范西湖有内城第一美人之称,经营着京都城最大的乐坊,除开她和天阳的关系,她自己在内城也绝对算得上一个响当当的人物,她在京在朝的人脉关系来自于天阳早些年的暗中铺设。她这些年自己也交友众多,若不相识也不可能凭着一两句话请动温七弦来妙音阁坐镇,今日过来找陈闲,正是为南境琴仙生事一事。

    其实提出过来请陈闲出马相助的人并非范西湖,反倒是温七弦,这正合范西湖的本意,她本也说过想请公主驸马出面。

    对街小茶摊茶水冒着热气,陈闲等五人围坐在茶桌前,温七弦说着为何而来,陈闲面带微笑地听着,时而点点头。范西湖总共只讲过三句话,多数时候只是沉默地看着这位公主驸马,她若不透露她和天阳的关系,在旁人看来二人今日第一次见面本就不应该认识陈闲,自是不好多说太多话。南境琴仙南春翁在妙音阁生事一事其实已经不是单纯的藐视妙音阁,温七弦昨日在妙音阁坐镇和南春翁比琴,也并未分出一个高低,反倒使得这件事升级成了南境与本朝在琴之一道上的巅峰较量。这好似隐隐关乎本朝宗主国的国体与国威,事件的升级主要原因还是在于南国使臣也说本朝无一擅琴之人,这本就是一种挑衅。

    南国使臣说本朝无擅琴之人已经在京都城内传得沸沸扬扬,至今日所引起的反响可想而知。

    有人说这小国夜郎自大,也有人说这小国坐井观天。

    可这种事好比如两军对阵,光凭一张嘴说得天花乱坠也没用,终究得看真本领,后来共同提议两国坐而论琴比琴斗技。

    温七弦过来找陈闲,正是邀请陈闲加入本朝这一方参与两国的琴道较量。

    “好,没问题……”

    陈闲听完温七弦这些话,笑着说道:“时间是后天腊月二十六是吧?地点妙音阁,没问题。”

    “哈哈……好……”

    温七弦捋须大笑起来。

    他身旁温贤淑和独坐一方的范西湖也笑了笑,这件事如今不仅是妙音阁的事,也还是本朝的面子问题。但两国比琴斗技全然属于半民间半官面较量,朝廷不可能为着这点事专门操办一场琴技比拼,这也不属于朝政中事。纵有官面上的人出面,也就大乐司和教坊出些人,礼部也可能会来个人主持一下。而温七弦在大乐司和礼部都挂着闲职,他能同时代表民间和官面。

    他三人乘着马车离开以后,陈闲又回到了自家府宅继续监督与指挥造园。

    ……

    ……

    午时阳光温暖,京都城大街小巷热热闹闹,城内每个角落都能看见辞旧迎新的喜庆氛围,家家户户掸尘清扫屋院,小孩提着玩具蹦蹦跳跳地穿街走巷。百国使臣至今日已尽数到京,这些异国人要么有自己的应酬对象和杂事,要么整日吃喝玩乐。近些日大量外地人涌入京都城,给本就人口密集的城池造成了不少的堵塞,尤其是外城这等无身份限制的鱼龙混杂之地,已近乎是人满为患。内城街道上也是行人车马密集如网,各种各样的叫卖声不绝于耳,马车没人喝道几乎没法前行。

    天阳在郡王府吃过午膳,回了趟公主府后此时又来到了内城,正准备去妙音阁,她的车驾行驶在街中一路上畅通无阻。

    车驾同样是在这条街,今日也同样没有危险尾随,那五个惊叹天阳之美的异国人也同样不见踪影,街上一切平静得好似当日那五人从未出现过。妙音阁的生意向来极好,这些年生意上未曾有过大起大落,这归功于范西湖的合理经营。天阳每次来妙音阁,范西湖绝不会当着旁人露面,她们在人面前素无交际。而天阳去妙音阁后院是先上楼再从暗层下楼,有时候是单独去后院,有时候是郁欢陪着一起去,此时则是她独自一人向后院走着。

    范西湖也早先一步站在院口拱门下等着,等到天阳款步走过来,随后陪着走向院内。

    “昨日南春翁在此生事结果如何了?”

    “结果越闹越大了,闹成了两国坐而论琴比琴斗技,于后日在我们妙音阁举行……”

    “两国坐而论琴,比琴斗技?”

    天阳停下步子,停在院子的小池水车旁,她平平静静的心底倒有些意外,轻声细语说道:“那这岂不关乎我朝颜面了?”

    “确实如此,但南国使臣挑事在先,倘若置之不理,便正应了他们自己的话,我上午陪七弦先生去邀请过公主驸马了。”

    “驸马他……”

    天阳略微想想,抬眸柔声试问道:“驸马他答应了两国坐而论琴?”

    “对,想也没想一口答应了。”

    “嗯……哦。”

    天阳垂下眼眸想着这些事:“其实……也好。”

    “对……驸马他……他琴技出神入化,想来是……并无问题吧……”

    她反复想想自己这些话,感觉好像应该没什么问题,好半晌抬起眼眸笑不露齿,完美的脸绽放出来的抿唇笑一瞬即逝,心间终究是装着这件事,却并未再去多想,先一步转身迈着步子继续走向藏书楼。范西湖稍慢一步陪在身旁,说完两国坐而论琴,然后又说起捕快背后主使者,自从上次线索断掉后,至今日仍然没有新的线索,好像是有什么人在背后掩盖这一切。但无论什么时候有线索,天阳一日没说停止,范西湖则一日不会懈怠,每天都在通过不同的关系和渠道调查这件事。

    这件事在天阳心中一直是件大事,每次过来顺便问一问,问过后又说起些其它事。

    晏子武仍在挑战各门各派各处武人馆的消息,此时又次在天阳耳畔响起,她听着听着又因照生盟而联想起了自己驸马。

    ……

    ……

    南国使臣说本朝无擅琴之人这种话已经传入兴帝耳中,也差不多已经传遍京都,朝中大臣自也都听说过这种话,私下里也会嘲讽南国使臣一两句,更有国子监的学生在酒楼茶肆等地为此口诛笔伐,三三两两坐一起讨论得唾沫横飞。这种话无论是南国使臣说的,还是南境琴仙南春翁说的,都并不是在庄严的场合上说出来的,换句话说只是在市井之地说的,也是在市井之地传开的,这不能说对本朝宗主国大不敬,但这可以说是很温柔的一刀。

    朝臣们为此恼怒也好,觉得是种羞辱也罢,最终也只能凭借琴道真本事说话,不可能因为这点事而向南境出兵。

    南境世家小国也挡不住本朝千军万马。

    本朝与众多藩属国向来和睦,南境多少兵多少将,兴帝清清楚楚,若想违背太祖盟约踏平南境,其实轻而易举。

    “呵呵……”

    “说朕的大兴朝无一擅琴之人?区区蝼蚁弹丸之国,疆域虽小,口气倒不小……”

    兴帝午后散步站在廊桥上俯瞰着小半座皇宫,他把这种话当成笑话而已,但心中自也很是介意,也自然会关注此事结果。后宫众多嫔妃也有不少人谈论此事,对此话大多是嗤之以鼻,也有人为此恼怒,如皇太后就颇为恼怒,却不可能为此把南国使臣拉过来斩了,到底还是并没当着本朝文武百官或兴帝的面说出这种话。后宫诸人为此谈论为此恼怒也只能如此而已,干政或干涉宫外之事皆属后宫之人大忌,哪怕皇太后也从不会在兴帝面前谈论国事,对于坐而论琴比琴斗技都只能关注结果。

    此一事往大了说确实关乎本朝颜面,朝堂上下大都对此非常关注,温七弦这一日忙得不可开交。

    ……

    ……

    陈闲倒并未把这种事太当回事,他自己这一日也忙得不可开交,府宅的造园在原有的基础上加以改造进展速度奇快,若说修缮建筑是细致活,造园则大抵是抽象活,也大抵是艺术活。从昨日到今日的日落,这两日时间府宅的景观已经初具规模,不需要动的地方依旧保持着原本的景致。陈闲等到所有人回去以后才走出来,他出来时晏子武早已经回来坐在小茶摊。晏子武今日走得比较远,他所做也就照生盟这一桩事,其它事兴致来了随口问两句或说笑几句。

    在酒楼吃完饭回公主府已是黄昏时候。

    今日掸尘习俗日,驸马寝楼内外已被婢女们擦洗得一尘不染,连窗子缝隙也绝看不见半点灰渍污垢,整栋驸马寝楼给人感觉焕然一新,仿佛空气都比今早出门前清新了些。公主府内院经过这一日,年节气氛愈来愈浓,走动的婢女们还有人端着新剪的窗花窗纸这些,待明日二十五才能贴上新的窗花窗纸,今日只是做着清点与准备。陈闲和暖儿回到寝楼没多时,有几个内院婢女过来找暖儿,让暖儿挑选驸马寝楼的窗花样式,这小丫头也爱新鲜爱挑选。

    “驸马爷你也出来看看嘛……鲤鱼跃门的窗花好不好看?”

    “随你了……”

    “那……金鸡报晓的窗花要不要呢?”

    “你看着挑……”

    昏黄迷蒙的灯火,暖儿欢天喜地在寝楼外堂挑选窗花,陈闲从自己内室出来,路过外室路过外堂,走出寝楼准备去外院找一趟刘府令。府宅明日可以完工,他后日也没时间,世子表弟也还等着他有时间出城比试射猎,府宅修缮完了肯定需得添置些桌椅家什之类的,反正妻子天阳上次开过口,若需银子可以直接去找刘府令,他没时间亲自购置,这只好交给刘府令。

    陈闲从寝楼出来时,天阳正巧散完步带着近婢们走回寝楼,远远的看见驸马身影,她不免想起自己驸马将与南国人坐而论琴比琴斗技。此一事没人能预知结果,能压住对方一筹自是极好,可若一旦不如南国,这便有损本朝宗主国的颜面,到时候或有人因此不悦,甚至或因此发难。天阳考虑问题向来考虑得很远,她看见自己驸马身影,停下步子站在寝楼前,晚风拂着及腰长发,吹动着髻上凤钗珠玉,她不自觉想着这些事,心中自是盼望有个好的结果,过多的担心毫无意义。

    “公主,你快进来看一看,这些等到除夕当晚要不要……”

    “嗯……乳娘,我看看……”

    天阳站在寝楼门前短暂地想了想坐而论琴,听见何乳娘声音,便转过身迈入寝楼,她近日得开始为年节诸事做些决定。

    富丽而又灯火通明的寝楼,近婢身影时进时出,轻言软语的说话声持续了半夜。

    次日。

    腊月二十五贴窗花。

    陈家府宅从初三修缮至今用时二十三天,各项工程已终于尽数完工,沉寂了二十年的京都陈府,在这一日恢复了色彩。

    陈家。

    百年开国功臣。

    十余位文臣武将。

    定南王。

    太宗年间吏部尚书。

    新治二年科举状元。

    这一幅一幅画像,一段一段事迹,一缕一缕先魂,都在向人们述说着,陈家……曾经辉煌过,京都陈府也曾高朋满座。

    今年,京都陈府也能贴上新剪的窗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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