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台上,穿着华丽戏服的伶人正在表演滑稽戏,不过,也有了吱吱呀呀的唱腔,当然,还是以逗乐台下观众为主,更像是二人转,令陆宁有些无语。
而且对于笑点很高的现代人来说,台上滑稽戏的表演,搬到后世,肯定直接冷场。
但旁侧李煜,倒是被逗得笑了个前仰后合。
陆宁心中只有念叨,龅牙仔啊龅牙仔,你心真大,不过叔叔我,不会放弃你的。
而瞥到瑟缩在一旁的李从浲,陆宁便想起了王进之死,虽然说,王进的死亡怕真不能怪李景遂,但是,看到李景遂这二儿子,心里便有些厌恶。
这是滋阳湖畔临时搭建的戏台,四周用绳索圈住,又有军卒守卫,但远远的,也有许多百姓在看。
陆宁坐在正中,右边依次是李煜、李景逷和李从浲,左边则是苏小小和焦彩莲,她俩也是,不时掩嘴轻笑,若不是怕失仪,想来也会笑得前仰后合。
“唉,娥皇要在,肯定会看得很开心,可惜,王叔不允我带她来!”李煜突然不无遗憾的叹息。
他右侧的保宁公李景逷听得直皱眉。
陆宁也有些无语,想了想,便道:“从嘉兄,我和你一见如故,圣天子也特意在谕令中提到,他和你是亲厚之交,要本官对你多加关照,不涉及国事外的要求,尽量答应你,既然你思念夫人,也罢,就接夫人来武汉府,我这便修书给唐王,请唐王送从嘉兄的夫人来武汉府!”
李煜一呆,“这,这……”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才好。
李景逷蹙眉道:“教授,此是吴国公家事,还是不劳教授费心了!”
陆宁笑笑:“圣天子和从嘉兄一样有亲,保宁公不知么?从嘉兄夫人之妹,之父,也一并接来吧!”
恰好趁着李景遂二子李从浲在此,将小周后从金陵接出来,虽说自己和小周后这层关系,旁人也不会太当真,更不会觉得能用小周后威胁到自己,但什么事情,就怕万一。
李景逷怔了下,随之点点头,“如此也好。”
陆宁看着他,心里倒是有些暖,显然他还记得当日情谊,也很喜欢斗鸡时,见到的小周后那小丫头吧,知道小丫头对自己亲厚,他也不想那小丫头以后受到什么伤害。
“唉,谈论国事时,教授你也这般和颜悦色就好了!”李煜突然叹息。
李景逷直翻白眼,显然很无语。
李从浲好像不知道在怕什么,一直不怎么说话。
陆宁看着这三个国公,心说李景遂你派这三位来,是认真的吗?
……
十余日后,齐帝敕旨到江陵,封高保融为济南县侯,领高氏全族迁居齐州时,高家全族倒是松了口气,从南平王到县侯,爵位降了数等,但显然是保住了全家性命,齐帝也不会再难为高家,若真封国公之类的,只怕,后面还会有说法,毕竟南平仅仅三州,献降后若爵位太高,反而不安乐。
又有敕旨任命驸马都尉徐文第为江陵府府尹。
陆大姐和陆二姐在陆宁称帝时自然都被封为了长公主。
虽然陆宁也不想姐夫们做官,但这徐四郎徐文第,虽然在前朝屡次不第,可对新学却颇有些认识,而且新科中了进士,在中枢司衙淬炼,表现很优异,内阁多次推荐他外放为官,如武汉府府尹出缺内阁就曾经推荐他,此次江陵府府尹又推荐他,陆宁终于同意。
不过琢磨着,大姐夫和二姐夫的境遇现在可说天上地下,也是性格使然吧。
大姐夫李丰,因为隐瞒收入和地产,且隐瞒款项数目极为巨大,财产全部被抄没,且被判,终生不得再行商。
这还是因为皇亲国戚,不然牢底都要坐穿。
现今就靠着驸马都尉的薪俸度日。
大姐夫刚刚犯案时,还蛮横的很呢,直到京城商税院来的官吏真的查封他在海州老家的产业,这才慌了神,大姐跑去找母亲哭诉,母亲却不知道自己在哪,去和永宁说,永宁做了个坏人,第一次忤逆母亲的意。
直到后来,大姐夫和大姐才知道此案是自己朱笔钦定,只能悻悻作罢。
自己也是没办法,哪怕东海百行,也向国库缴税,哪怕根本没有商税院官员来查,但每月主动缴税,数目清清楚楚,从不隐瞒,这其实也令内阁官员们极为震惊,都想不到东海百行,庞大到如此地步,而且每个月的税款,好似都在飞跃。
不过,基本上这些税款又都会被国库拨给内库作为皇室用度,不过流程是必然要走的。
而且,虽然自己对本该直接进入内库的岁赋匹帛、市舶抽买、藩属岁币等等一概言明不用,但内阁坚持下,新铸钱还是会直接进内库,还有东海的各项赋税、招远卫的种种,都属于皇家产业。
当然,实际从律法上,国库任何收入自己都可以调拨到内库,亦或新加税种供给内库,只是自己不会这么做罢了,而且,这种权力从自己下一代起,应该不会再有了。
……
在敕旨到江陵府,而徐四郎正匆匆赶往江陵的时候。
在武汉府,李煜几人也等到了李景遂的回书。
李景遂在信里怒不可遏,当然不同意割让六个州府给北朝,不过,信的最后,也无奈的说,如果实在没办法,就答应泉州一案,由齐国派去的官员协助审理,不过,要本国官员主审。
李煜等却不想,那文教授听到唐王的回信,立时便驱逐了自己等唐国使团。
李煜等人只好回到江州,又派轻舟火速去金陵奏报。
十余日后,便传来那文招抚,领着潜伏士卒里应外合,攻破了洪州的消息。
北朝水军,也出现在了江州城下。
甚至镇江王李弘翼也在征集民船,好似是准备接应齐国江东军从镇江登陆。
李煜等人,终于等来了李景遂的书信,书信里言道,可以答应泉州割让给齐国,但前提是齐军需撤出洪州,而且,信里的意思,这是最后的底线,开始自然不能轻易答应。
比起本来就太过偏南,且当初是被齐帝平定和唐国本就不算亲近的泉州,当然中枢屏障之地洪州对现今唐国更重要。
而且,泉州这个出海口,对现今的唐国来说,已经实在意义不大。
割让了泉州,也就等于答应了那齐国皇室商人被谋害一案,由齐国审理。
接下来的谈判,却是在洪州进行,李煜等从江州南下,在洪州府衙和那位文教授展开了第二轮的唇枪舌剑。
当然,大多数时候,只是文教授和保宁公之间的争吵。
保宁公又多次奏报唐主,甚至,回了金陵一次。
最终,经过两个多月近三个月的拉锯,双方终于议定。
上邦军撤出洪州、撤围江州,唐王献出泉州、漳州给上邦,在江州、洪州、抚州、汀州四州,上邦设上使院,四州如出现上邦商人和本地纠纷,衙门审理时需上使院的上使在场协助审理。
此外,还有个小的附加条款,没有在正式公文中,就是李煜妻妾子女及周宗阖族,迁居江州,居于江州上使院。
是以,江州上使院,也比其他三个上使院大上许多。
迁居江州而不去齐地,应该是大周后最后的矜持,好似也说动了父亲,是以,他们才来了江州,既受到齐国庇护,又在江南之地。
陆宁鼓捣出的四个上使院,当然不是想在中国大地上享受什么领事裁判权,更不会令齐商在这几个州横行霸道。
而是通过这四个上使院,便可以慢慢影响这四州的官吏军民。
能不起刀兵而和平解决,陆宁便不想用武,毕竟从陆宁心理,本就都是同胞。
不然,以现今李景遂的颓势,攻破其领土,应该不会费九牛二虎之力,甚至只需要江东军、江西军和神武军三军,加之镇江王和吴越王相助,应该便可以灭唐。
只是,怕要费些时日,说不准几个月,甚至年余时间也说不定,毕竟面对灭国战,李景遂会无所不用其极。
而战事一起,最可怜的便是江南百姓,不管如何约束军纪,实则现今的战争,对平民带来的残酷都不可避免,更别说镇江军和吴越军自己根本约束不到。
至于对江南经济的破坏,就更不用说。
令其军民渐渐离心离德,渐渐失去斗志,才是最佳的选择。
所以,陆宁对此次谈判结果,很是满意。
……
奉天二年十月,齐帝驾临泉漳地,在二州驻跸数日,召见旧部,更下诏免泉漳一年钱粮,泉漳官吏军民,激动莫名,每日前往齐帝驻跸处遥遥跪拜的军民千计万计,闻听齐帝北返,更是万人空巷,虽不知道圣天子在哪里,也看不到圣天子车銮,可能圣天子早就走了,到了江北都说不定,但军民们都远远送出了数十里,这才纷纷回转。
虽然闻听齐帝车銮或船驾从境内经过,但唐军自没人生出别的心思。
十一月,齐帝驾临江陵府,一时,荆襄楚三地震动。
李重进遂降。
马楚各部,纷纷上表称臣。
甚至因为江陵府逆流而上便是蜀地,蜀地各路关卡,一时草木皆兵,成都粮价暴涨,很多粮商囤积居奇狠狠赚了一笔。
齐帝率百名扈从赴楚地,斩杀桀骜不驯之郎州大都督张文表。
盘踞长沙的武平节度使周行逢本就病重,惊吓之下而亡,年方十八的长子周保权继位,立时向齐帝请辞。
齐帝麾盖所经之地,威势难言。
十二月,齐帝回汴京。
翌年三月,一直陪王伴驾的荆襄楚招抚使文阿大文教授,听闻还做了今年开科取士时会试的考官。
四月,文教授回到了武汉府,同行的还有今年新科状元。
当然,四条猛虎,是他走到哪里就跟到哪里的。
自去年文教授离开便被任命为副使一直代行招抚事的王寒时,终于转正,不过招抚司衙门迁往长沙。
楚地虽然归顺,但实则还是各自为政的一个个小独立王国。
觉得没有什么凶险,反而是比较费心神的事,陆宁便将之交给了王寒时,这家伙跟了自己四年,甚至现今是第五个年头,如果现今楚地这点事还摩挲不平,那也没什么涨进了,毕竟最强大的两个军阀已经被自己剪除,后方又有绝对的优势军马压境作为后盾,还不能理顺楚地关系,将这些小诸侯收编么?
陆宁,或者说文教授的新差事是江南四上院总使、领南洋通商事,新科状元为江州上使院上使。
概因这四上院,虽然礼部多次有公文杜绝欺压下邦的情形,但齐商在这四州横行霸道的事很是出了一些,反而东海百行最是规规矩矩。
这种自己鼓捣出来的新鲜事物,陆宁只能亲力亲为,看怎么找到一个平衡点。
领南洋通商事,总院司衙设在泉州,如此,便有时间和东海百行前往南洋的贸易商们见面,看一看他们遇到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