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有几个乡民没大搞清楚状况,却是跑来给陆宁跪下哭诉告状,痛斥村里里正张太公一家,和镇兵勾结,现今是如何的残忍霸道,他们的一位亲族,就因为得罪了张太公家的奴仆,就被诬为马楚细作,全家几口被砍了脑袋,更被悬在寨门示众,他们结伙去县里告,也被赶回。
上个月,他们几家男男女女,更都被赶出了永宁镇,只得去田间搭了草棚,现今他们都担心会在深夜被杀死,然后按被马楚流兵掠杀处理。
李景逷脸都绿了,这不让人看笑话吗?
陆宁听得就有些火,但不管此事真伪,自己自然不能管。
又过了两日,李景逷的亲兵便去锁拿了张太公全族,显然是他没闲着,将事情查明,这些村民说的多半不假。
但当日深夜,永宁镇一阵骚乱。
第二日才知道,镇指挥使领着数十名军卒,逃走了,显然是和张太公家关系非浅,担心被保宁公治罪。
见到陆宁时,李景逷好似已经麻木,反正人已经丢到家,也没什么好羞愧的了。
李景逷只是传令,令原来永宁镇副指挥使,暂领指挥使。
然后,就怯生生来了一个小丫头,说是知道李大曾经的行踪,她更称呼李大为兄长。
这小丫头,却是张太公家的烧火丫头,李景逷查抄张太公家,这些低等奴仆本地的便令其归家,外地的发了盘缠。
这烧火丫头,说是原籍长沙府湘潭人,几年前逃避战乱来到永宁镇,父母都病死在这里,她孤苦无依,进了张大户家做工。
小丫头姓董,现今也不过十三四岁,发育不良,很是瘦小。
这几日,一直没乡民能提供真正有用的线索,陆宁本有些失望,甚至准备回转,却不想,张大户被抄家,却引出这么一桩可喜的变化。
这董小妹先是哭,问李大哥怎么死的,又说自己先前不敢出来,是怕又被大朗君打。
当年李大哥把张大郎打伤,就是因为张大郎虐打自己被他看到。
不过,便是张大郎,也不知道李大哥为什么动手打他。
听说李大是杀人后被官兵杀死,董小妹又问李大哥杀得是不是坏人。
陆宁告诉她,李大杀的是自己的朋友,外人看未必是好人,但也绝对不是什么坏人,就算有什么过错,也罪不至死。
陆宁一直和颜悦色和她说,董小妹看起来渐渐信服,还从来没见过这样和蔼可亲的官人呢。
陆宁看得出,实则董小妹去了张家的枷锁,但更茫然,来问李大的消息,是很多事不明白,更想念她那个李大哥,如果自己等,是什么坏人,可能会对她李大哥的朋友不利,她只怕死也不会说出李大曾经的行踪。
“李大哥,李大哥三年前去了湘潭,去年的时候又回来,给我了,给我了一个金锭……”董小妹说着就哭,“当时我就奇怪,李大哥要做什么……可他什么也没说,只说要我将金锭收好,等我,等我大一些,能,能自己拿主意了,就离开这里,用那金锭买一处房屋田地,好好过日子……”
董小妹呜呜咽咽的哭,“李大哥,怎么就死了?怎么就死了……”
等了半晌,见她哭声渐渐止歇,陆宁问:“那金锭,在哪里?”
“我,我一直埋在柴房的柴禾下……”董小妹怯怯回答。
一直在旁静听的李景逷挥挥手,立时便有亲兵去,不多时,便捧着一锭金元宝回来,呈给李景逷,李景逷摆摆手示意,亲兵这才转呈给陆宁。
陆宁拿起看,随即微微蹙眉,是招远出的金锭,十两重,官方价是一百贯,实际上,富户作为硬通货收藏,用两三百贯购买都是常事。
不过,招远卫出的金元宝在全国各地都有,现今整个中原,铸金元宝的,就招远一地,是以这个金元宝,倒也说明不了什么。
“这位小妹妹,你要好好安置!”陆宁将金元宝递给李景逷。
李景逷自然明白陆宁的意思,如果令这董小妹拿了元宝,转头怕就是杀身之祸,自己手下亲兵怕都有人眼热,偷偷杀人越货。
“她是我江南子民,我自会妥善安排!”李景逷又转向董小妹:“小娘子,你不用怕,这金锭,我给你作价五百贯,在江宁府为你购置产业田地,并为你选一个管家,帮你打理。”
董小妹心思混乱,只是看向陆宁。
陆宁笑笑:“你放心吧,保宁公是个正直的人,你只管听他安排。”
董小妹就点头,这才跟着李景逷的亲兵退下。
“文总院过誉了!”李景逷打量着陆宁,显然想不到,陆宁对他是这等观感。
陆宁笑笑,“经常听圣天子提起保宁公,他很是想念你呢,只是此时境遇,却也不好和保宁公相见。”
李景逷一怔,随之叹了口气,问道:“接下来文总院想如何做?”却是换了话题。
陆宁道:“还请保宁公遣派信使去湘潭,就说我要去湘潭。”
现今长沙府也好,湘潭县也罢,名义上都是齐国领土,但从这保宁镇西出,自要提前知会当地官员自己身份,免得引起什么误会。
李景逷点点头,“好,我这就遣人去。”看了陆宁一眼,“总院人中龙凤,那董小娘子,小小年纪,哪有什么好恶?只是靠天性来感受吧,却如此信服总院,总院倒令我想起了一个老友!”
陆宁笑笑不语,懒得作伪装作不知道他说的老友是谁去问他。
李景逷就不再说,拱拱手离开。
……
几日后,李景逷的亲军从湘潭赶回来,却是带来了一个惊人的消息,说是昨日有消息传到湘潭县,道州兵乱,驱逐了去巡视道州的招抚使王寒时,甚至有传闻,王寒时在混乱中被杀死。
湘潭县令听闻有齐国从四品官员要来,很是惶恐,已经启程来接,明早应该就能到永宁镇西的马楚边境小村。
王寒时在道州被驱逐甚至被杀?
陆宁一怔,确切的消息现今应该正从江陵府往泉州送,毕竟密监的人,并不会时时刻刻知道自己确实的动向。
微微有些后悔,如果王寒时被杀,那就是自己害了他。
自己好似,也确实高估了王寒时的能力,当然,或许这怨不得王寒时,自己终究不能指望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如自己一般,能随时应对各种突发状况。
“保宁公,看来这湘潭我是必然要走一遭了!保宁公的亲军借我用一用如何?”陆宁叹息着问,实则,已经打定了主意,这五百亲军借过来就不还了,编入赤虎军。
毕竟,优秀的弓手太难训练了,按原本的计划,这赤虎军成军初具战力,怎么也得一年后,但弓手如果多数是训练好的,那时间会大大缩短。
“好吧……”李景逷有些无奈,但是,这位总院身边,只有区区十名北朝士卒,就这样去湘潭是不太稳妥,看样子自己也劝不住,就此不理的话,如果出了问题,那厚脸皮家伙,又要赖上江南了。
陆宁咳嗽一声,看李景逷的样子,倒觉得怪对不住他的。
不过,随之想到王寒时生死未卜,便起身,“如此,传令下去,拔营启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