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宁胡乱琢磨之际。
汤玉娘俏脸却全是喜色,“阿爷,她们真的可以来?”
毕竟,圣天子虽然是文阿大的身份,但竟然肯见她的朋友,又令她如何不喜?
“我骗你作甚!”陆宁挥挥手。
汤玉娘立时欢天喜地,“是,阿爷,我去备酒菜。”
……
汤玉娘请来“小酌”的两名女子,也都是女学馆的学倌,一个姓李,一个姓杜,见到陆宁很是惊奇,但也大大方方报上自己的名字,李氏叫李若仙,杜氏叫杜飞嫔,显然都是她们自己起的名字,觉得美丽好听就可以。
李氏三十多岁,杜氏年方二十,虽然不及汤玉娘艳美,但都还算漂亮,毕竟都是大户人家出身,一个是前朝罪官的妻子,一个,则是被抄家的大家千金。
内府第一批女官,识文断字的,很多都是这种出身,尤其是这女学馆中的教授。
这令陆宁突然想到一个问题,虽说现今女子价值观和后世完全不同,比如,面前的李氏和杜氏,对新朝充满感激,毕竟,本来都是官奴,甚至应该被送去妓馆,但在新朝,却获得了新生,现今的生活,比她们作为贵妇千金时还要舒适还要多姿多彩。
但毕竟,她们的亲人,多是罪人,一些更是被本朝处死。
虽然这也令她们了无牵挂,自觉重活一回,加之接触新学后思想的解放,使得她们甚至变得行事颇为大胆,比如女子着短褂长裤招摇过市的风气,就是由她们而起。
现今汴京城,平素的衣着渐渐以简便为主,汴京大街上,穿着袄褂长裤的人越发的多,当然,男子的话,通常都是下里巴人,做活方便,穿戴效率也高。
女子的话,要么是地位卑下者,要么是娼妓,也有少量出格爱美又没人管的贵妇,喜欢着紧身长裤,露出腿部优美曲线。
实际上,曾经穿长裤上街的几名女学馆的女教授,很快都被调离了学馆。
毕竟,便是陆宁,虽然希望女子地位渐渐提高,但男女有别,也不想因为自己,一两百年后,大街上就到处都是花枝招展露出粉腿玉臂的景象,文明进程,总要有个循序渐进的过程。
何况从心底来说,陆宁现今倒是觉得,女子装束,本来就该受到约束。
不过内宫女官女侍,服装越发靓丽多彩,也禁止不了贵族乃至平民家庭有样学样。
而且,这些服饰,既然出现了,也不是说,谁就能约束在宫中、府中,而不会有民间女子穿出去。
当然,民间传统的惯性还是很大的。
新奇事物的出现,和传统的结合,令大齐越发百花齐放,百家争鸣,令大齐这片土地变得丰富多彩,生机勃勃,渐渐成为世界文明的真正中心。
是陆宁期盼自己生前能看到的景象。
不过,看着李氏和杜氏。
陆宁又琢磨,作为第一代女官中识文断字的代表性人物,这些各种罪犯的亲眷,谁又能担保她们心中没有怨言,尤其是这女学馆,还是读书育人之地。
放入历史长河来说,这应该是世界上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女子大学,比之牛津大学,要早了一百多年,更莫说,牛津大学,要很久之后,才招收女学生。
而男子大学的话,皇家汴京高等学馆,比女学馆,又早了两年。
谁又能想到,这世界第一个女子大学,教员们,很多身世都很可怜,孤苦无依?
不过,将新一代女官提拔上来,这些女奴出身的女官们,都给找个好归宿,好像更为稳妥。
就说女学馆的教授们吧,现今可能没怨言,更对新鲜的生活极为满意,但十年,二十年后呢?就很难说了,埋藏她们心底的,未必没有仇恨。
给予她们太高的地位,十年二十年后,可能各个都成了名士,到时候,就没这么容易管控了吧。
虽然,从自己对这个世界的女子了解来说,她们是个极为容易满足极为温良的群体,不是基督山伯爵,萌生什么为家族复仇之类的念头可能性不大,但也要防备个万一。
新一代女官们就不同了,都是新朝的得益者,更有从小就被选来培养的,如现今女学馆从天下州府选拔的第一批女童。
陆宁话语不多,多数时候,是听汤玉娘和李氏、杜氏聊天,心里只是胡思乱想着,不过,从李氏和杜氏的话语来看,显然,她们也对新朝满是感激。
哪怕杜氏,还是女学馆的学倌、教授、直教授中,唯一一个,父亲被新朝砍了脑袋的。
或许,现今的女子,还真不用搞成分认定?自己多少有点杞人忧天。
而且,说真的,就算想,实际上她们也根本做不了什么。
“文总院,汤学倌是你的外宅吧?你胆子也太大了?”李氏突然笑孜孜问。
汤玉娘吓一跳,忙道:“别胡说。”
陆宁笑笑,“玉娘成为女官之前,便和我认识了。”
“哦?”李氏恍然,“怪不得,看来文总院甚得圣上恩宠啊!”
女学馆的学倌令和学倌,听闻都是圣天子亲自选定的人选,而文总院的外室能被圣天子选中为学倌,那说明,这位文总院,至少在圣天子面前,是能说上话的。
当然,学馆中,本来就有教授被圣天子指婚,是以,安排一名亲信官员的外室来做学倌,好像,也符合圣天子的行事作风。
“玉娘啊,你可惜了。”
陆宁耳目聪敏,李氏贴在汤玉娘耳畔说的话,听得清清楚楚。
不由无语,这李氏和杜氏,面对自己,骨子里还是很高傲的,从她们话语里,都以她们自己身份为荣,更荣耀的就是,她们是圣天子选中的女官,甚至,她们隐隐把自己看成圣天子的专属品一般。
李氏和汤玉娘的悄悄话,就是说,你竟然给一个小小四品官做外室,哪怕以后转正,最多,也就是个四品夫人,错过了成为圣天子专属品的机会,太也可惜。
李氏悄悄话没说完,汤玉娘就吓得不敢听了,连声说:“你们醉了,醉了,还是散了吧!”
李氏和杜氏,就都暧昧的笑,随之起身告辞。
汤玉娘送她们,在外面,又听李氏小声说什么“春宵一刻值千金……”什么的,惹来汤玉娘的笑骂。
虽然李氏颇为大胆,但也仅限于女子之间,当着自己,还是极为矜持的。
但不管怎么说,也可以看到,她们的与众不同。
不管是落落大方自我介绍姓名,还是酒席间和自己谈天说地,还是临别闺密间的打趣。
都和外间的女子,有很大的不同。
陆宁揉揉鼻子,自己造就出这些新女性,到底是对还是错?
或许,只能留待时间评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