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度中部和南部地区,虽然同样是大小领主林立,但却和北方有明显的不同。
中南部的争端,主要便是拥戴遮娄其王国的城邦领主联盟,对抗南方咄咄逼人的朱罗帝国。
而偏偏东遮娄其人,又与朱罗帝国结盟,总体上,遮娄其王国对朱罗帝国的战事处于绝对的劣势,现今的新王逮罗,又野心勃勃的准备南征,收复其所谓祖先时期失去的领土。
来这东遮娄其国,也算是对朱罗帝国最直观认识的提前观摩。
比如,朱罗帝国的高等种姓武士组成的重步兵,在东遮娄其国也可以见到。
不过,朱罗帝国实则是泰米尔人王国,泰米尔人一直便骁勇善战,和印度人还是有明显区别。
其实所谓印度人,因为被异族轮番统治,各种混血,各种肤色并存,用真正民族观念来说其实很难将其定义为同一个民族,而遮娄其人,是从远古开始,陆陆续续塞种人、贵霜人、匈奴人、嚈哒人和古加拉等民族以及安息人和希腊人,大批移居印度,与本地土民融合形成的拉杰普特人,也是后世划分的印度斯坦民族中的一员。
陆宁,随着尼混尼使者团过了耐秣陀河,走了三两日,抵达中印度古城徳瓦吉里,陆宁便没有再随尼混尼使者团再向西南而行,而是说,要留在此地传教。
这却令尼混尼没有想到,本来齐人仅仅派出一名传教士要进入遮娄其王国地域进行友好交流,他当即应允,想来逮罗王也很想探听下齐人风俗、虚实等等。
却不想,这名传教士到了徳瓦吉里便不肯再前行,他总不能绑着人走。
徳瓦吉里的领主,很是欢迎齐人的到来,尼混尼就更没有办法。
比拉马护法王,是拥戴逮罗王的势力中极为强大的一支,没有这些强大的地方领主支持,逮罗王很难篡位成功。
陆宁后世时因为任务原因,在全球各地很多地方逗留过,也曾经来这处古城旅游,倒是还记得? 不知道这比拉马的几世孙? 叫做比拉马五世,后来趁着遮娄其式微? 在此建立了亚达瓦王朝。
只是不到百年时间? 亚达瓦王朝便被南下的德里苏丹国教派军所灭。
但亚达瓦王朝以开放著称,留下了许多文化交流成果的建筑物。
现今的这比拉马王? 和后世子孙一样,对外间世界很是好奇? 可惜的是其领地一直处于内陆? 对外界认知有限。
陆宁和其见了一面,天南海北一聊,立时被奉为上宾。
尼混尼无奈下,留下侍卫长塔逯罗名为作陪实为监视? 他则回卡利安尼复命。
徳瓦吉里是一座人口两三万的土城? 从战略位置来说位于印度中部的中心地带,后世德里苏丹国便曾经想迁都与此,只是从德里千里之外要强行迁徙数万数十万人口来此,最后迁都失败而已,毕竟教派军虽然经常强迫一些民族大迁徙? 但其中难度也可想而知。
现今来说,在印度中部? 徳瓦吉里也绝对是最繁华的城邦之一,各种土屋、木屋及石头建筑? 和印度北方城市建筑风格都有极大不同。
和印度大多数地域一样,这里经济自给自足? 吃穿住行? 是本地封闭的一个经济圈? 偶有商贩来到这里,也是临时住在神庙或者租住民居,没有类似中原的驿站,陆宁则被比拉马安排住进了其类似“王宫”的府邸。
比拉马家族从几百年前便世代统治此间,其王宫经历历代修缮扩建,很有土地特色,山坳间,二层土楼和石头堡垒围成一圈,中间巨大的“天井”就空地,则是石头水池、花圃、猛兽园等游玩之地。
土楼和石头堡垒加之山坳中一些据点,又可以组成遇到敌人来袭时的防御工事。
陆宁被安排在东侧那排土楼二楼的一处极为宽敞的房间,比拉马有几名妻子也住在邻近房间,这是比拉马接待最尊贵客人的规格了,若不然,北排土楼,住着卫兵之类的,本来客房在那里。
……
比拉马的会客室很宽敞,位于北侧最大的石堡,两旁土楼石墙和其相连。
席地而坐,也凉快,面前摆着各种瓜果。
比拉马本来还想听听外面的奇闻异事,只是陆宁话语不多,也很简略,比拉马问起,听闻中国现今有一种可以喷射火焰的神器,问是不是有这么回事,陆宁懒得多解释,只是说不太清楚,又说:“法王只需看我带来的书籍就是。”
印度语版本的《大齐风俗志》,介绍中土风俗,百官制度,算是大齐对外宣扬价值观的小册子,当然,在这本图书里,大齐官廉民富,道德水准更是高得吓人,中土之国,宛如天堂一般。
陆宁送了一本给比拉马,饶是如此,也有些后悔没带刘大方和通译来。
此行身边只带了两名婢女,艾西瓦娅和丹嘉,这样遇到凶险安全出逃当无问题,实在没办法的话,还可以放弃她两个。
比拉马应该是出于担心造成逮罗王的疑惑和误解,是以和陆宁畅谈时,也会邀请那位侍卫长塔逯罗。
只是短短接触后,陆宁对这比拉马已经没什么兴趣,这位本地领主,没什么野心,且比较宽容开放,很多印度教领地是排斥外来宗教的,甚至本地佛教都得不到包容,但比拉马却是海纳百川,看样子,天道教在此设道堂也完全没问题。
但陆宁自然不是来传教的,本想按照老路子,挑起遮娄其王国内部矛盾,使得王国分裂,大齐轻轻松松渗透影响进来,支持一派,打压一派,但现今来说,最起码眼前的比拉马不是合适的人选。
陆宁也就懒得再搭理这三岁孩子般问东问西的本地领主。
不过,这比拉马有几个宠爱的妻子,说得话也很有份量,看能不能贿赂她们来做说客?
陆宁正琢磨之际,比拉马笑着道:“正一修士,你的仆女艾西瓦娅,钟慧美丽,我儿远远见过后,便害了相思病,不知道有没有荣幸,能令修士割爱,这样的话,我和修士,就真正是亲人了,修士有什么要求,我都会答应。”
陆宁微微一怔,而另一边的塔逯罗,身子一颤,酒杯失手啪一声落地。
……
陆宁出来的时候,塔逯罗急急的追在后面,因为陆宁的答案是,要问过艾西瓦娅,只要她同意,就可以答应这门亲事。
这个答案,通常来说就等于答应了,主人要婢女出嫁,婢女还能不嫁?
更莫说,比拉马更答应,自己的儿子将会娶艾西瓦娅为妻子,而且,他这个儿子,将会是他的继承人。
印度教来说,各种派别很多,本地印度教是毗湿奴派的一支,可以一夫多妻,也可以一妻多夫,贵族女子地位相对较高,也拥有继承权。
是以,不管从哪个角度,从奴仆婢女摇身一变成为本地领主继承人的妻子之一,都是求之不得之事,便是没有主人的命令,这婢女又哪里有不愿意的?
“你真要将……拉娔诗米公主,嫁给比拉马的儿子?”跟在陆宁身后,塔逯罗急急的问。
他还是称呼的艾西瓦娅的本名,至于“公主”这个称呼,他实际发音是对本地小王国之女的一种尊称,发音有些古怪,陆宁自动过滤为“公主”。
陆宁看着这个英俊青年,笑笑道:“看艾西瓦娅自己的了,她还是白玉无瑕,以她的姿容,算是便宜比拉马的公子了,这个地主的傻儿子,也肯定特别宠爱她。”
他本意是想如此说,但换成自己半生不熟的本地土语,就未免有些粗俗,比如说她“白玉无瑕”,就只能用没和男人做过那种事来表达。
听这话,塔逯罗呆了呆,随之,眼中更显激动,握紧拳头,颤声道:“这,你怎么会舍得将她送人,你如果不同意,比拉马也不会难为你!”
陆宁笑笑,“奇货可居,不作为筹码送人,难道我还帮她复仇不成?”
塔逯罗咬了咬牙,眼中寒芒闪动,显然,他的亲人朋友,大多已经惨死在教派军手中,“复仇”怕是他曾经日思梦想之事,但终究希望太过渺茫,怕现今时间长了,他复仇的心思也淡了,今日却被陆宁一句话挑了起来。
“我问问她吧,看她什么想法,说起来,我都没正经和她说过几句话。”陆宁笑着做个手势,上楼而去。
听这话,塔逯罗更是一呆,等他回过味还想追上去,却被楼梯前的卫兵拦住。
叹口气,摇摇头,塔逯罗只能绕去另一侧,去北楼安排给他的客房。
……
这瓦吉里一地,没有什么正经家具,就寝也多是席地。
倒是凉席卧絮之类,比拉马都是派人送来的崭新的。
艾西瓦娅听到陆宁的问题,愿不愿意嫁给本地领主的儿子,同时,这位婚嫁对象也是领主的继承人。
艾西瓦娅诧异极了,清澈无比的深邃美眸睁大,显然不知道陆宁是什么用意。
陆宁微微一笑,“是真的,如果你想在本地嫁人,他也是个不错的归宿。”
丹嘉在旁,心下暗暗冷笑,家主到底还是不能免俗,这是在试探她呢,若是其流露出想在这里嫁人的意图,以后在家主心中的地位,也未必及得上自己了。
说起来,家主和许多上位者一样,以为自己有着无边的魅力?正常来说,谁不愿意在此地做个土王妃,而是去美女如云的一位主人跟前做女仆呢?
便是按照你的意愿回答,难道还能是真心的么?
丹嘉胡思乱想之际,艾西瓦娅已经摇头,轻声道:“我,我不愿意。”
本地简单的词汇,丹嘉也能大致听懂了,何况看艾西瓦娅摇头,就知道了她的答案。
陆宁笑笑,问:“为什么?”
丹嘉便有些无语,为什么?不过说起来,自己这位主家,应该极为俊美,就是喜欢改头换面。
而且,跟在他身边,生活也实在养尊处优,在南域尚且如此,回到中原,可想是什么样的生活。
如果要自己在本地嫁给一位土王,自己肯定是不情愿。
但艾西瓦娅,应该是不会想这许多的,那些中原女卫在的时候,她还不似自己等,曾经跟在主家身边服侍,更不似自己等,从大理就一路跟随,是以对主家她了解并不多,而且,她还是本地人,不愿意留下来,只能说,这小妮子心眼也挺多的了,知道主家是试探她。
那一侧,艾西瓦娅轻轻摇头,“我也不知道原因,只是,不太想改变现在的生活方式吧,有些害怕。”
陆宁看着她,轻轻点头,便不再问。
……
傍晚的时候,陆宁没想到的是,比拉马的儿子小比拉马来拜访。
二十多岁的小伙子,听说已经有了两个妻子,卷发深眸,还是很英俊的。
“修士先生,我已经和母亲说好,为艾西瓦娅准备了单独的客房,今晚,就请她去那里休息吧?”
艾西瓦娅可能是听到来的是谁了,是以在寝室没有出来,丹嘉献上香茗后,小比拉马就迫不及待的说了来意。
陆宁微微一怔,但看小比拉马甚为真诚,便知道他不是急色之类,而是,实在太喜欢艾西瓦娅了,更将其视为了未婚妻,在自己身边多一刻,怕他心里都猫爪似的,更莫说在他眼里艾西瓦娅夜晚要和自己同寝了。
“单独的客房我回头问问她愿不愿意去住,不过比拉马啊,艾西瓦娅并不想嫁给你,所以……”陆宁说这话,拿起茶杯品茶。
小比拉马怔住,对陆宁的口音有些不适应,好一会儿才明白陆宁得意思,立时急急的道:“她不听你的话?那怎么可以,哪有仆人不听主人话的道理?”
陆宁笑笑:“我早说过了,只是问问她的意思,可没说过逼她嫁人,她不愿意,那就算了。”
小比拉马脸渐渐沉了下来,“这么说,你是拿我开玩笑了!”
陆宁当时随口答应比拉马,主要还是令塔逯罗听到,看一看塔逯罗到底是什么人,如果能利用他,看能做些什么。
却没想到,这小比拉马这般上心,本以为是好色之徒,那怎么都好说,却不想,对面青年,看起来素养不错,但正因为如此,被激怒的话,容易钻牛角尖。
不过不管怎么说,听他语气,陆宁不由蹙眉。
丹嘉冷哼一声,指了指门,对小比拉马道:“请你现在就出去!”
她可是见识过刘大方等人的威风,更知道,主家在大理便封王,尔后却跑来南域,便是大齐普通贵胄,能这般自由且又这般神秘?主家应该不但是大齐皇族成员,怕还是其中比较重要的一位。
现今主家没有旁的奴仆在此,只有她这个婢女来应对这些无礼的客人了。
小比拉马听不懂丹嘉说什么,但看得出她的手势。
脸色铁青,他冷哼一声,起身就向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