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伯任,你在文章中说,高密的民风重义而尚武,多有强宗大族,地形虽不险要,但是却靠湖近海,周遭还有山林可依。只要高密的大族首领们可以挺身而出,以天下兴亡为己任,组织团练,修筑城堡,依托山海湖泊,处处设防,纵有数万敌兵,也难以压服......”
原来真的是搞错了!
站在朱慈烺跟前的张伯任张大才子这下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可以高中了,原来是那帮糊里糊涂的主考官把卷子搞错了,这文章明明不是自己写的!
这可怎么办啊?自己是诚实君子啊,不能夺了别人的功名啊!
可自己的文章的确不好,如果放过了这次机会,以后还能中吗?如果没有一个相当于举人的功名加身,胶水河张家会不会败在自己这一辈?要不来个将错就错?
张伯任正在思想斗争的时候,朱慈烺的语气已经放沉了。
“张伯任,你们胶水河张家可是高密第一大族,子弟上百,佃户过千,土地数以万亩......本宫没有说错吧?”
“没错......”
张伯任话一出口,就知道失言了。
胶水河张家的确有数万亩土地和上千家佃户,还有上百宗亲子弟。在高密县境内就是一方霸主啊!
可是在高密县的黄册和鱼鳞图册上,张家可没那么多人口土地......
在黄册和鱼鳞图册上没有那么多土地、人口,那就不必负担相应的税赋徭役。
朱慈烺看了他一眼,笑着道:“本宫知道你家大部分的土地在黄册和鱼鳞图册上是没有的,都是隐田!”
张伯任一听朱慈烺的话,噗通一下就给跪了,“千岁爷,学生冤枉,学生家里没有那么多的土地......”
“呵呵。”朱慈烺冷笑了一声,“你家有多少土地,本宫没兴趣知道!
不过本宫知道你们高密县一共有多少土地。这可是张居正的功劳,他查得很清楚啊!
本宫觉得高密县有多少土地,就应该承担起多少保家卫国的责任。如今可是天下兴亡之际了,匹夫都有责护卫国家,何况士大夫乎?你家是书香门第,高密名门,正应该挺身而出,带领高密的百姓军民抗虏救国。
张伯任!虏贼将至登莱,且势大,尔当如何敌之?”
张伯任声音都抖起来了,冲着朱慈烺重重叩首:“千岁爷,学生不知......”
“是不知吗?”朱慈烺冷哼一声,“是知而不为吧?你的文章写得很好啊!率高密士绅共办团练,坚壁清野,与虏贼争斗到底。即便不敌,也当啸聚山林,纵横大海,永不言降。”
什么?什么?张伯任听得都有点傻了。到底是谁写了这篇文章啊?连啸聚山林,纵横大海都出来了!这是读书人能写的话吗?
这意思是打不过鞑子还要上山落草,入海为寇,坚决死磕到底?这狠人是谁啊?
沉默一会儿,朱慈烺的语气之中已经充满了杀机,“张伯任,你现在怎么不知了?难道是想言降保家吗?本宫最恨士大夫投敌了!”
言降保家?最恨士大夫投敌......
张伯任想起朱慈烺在午门外大开杀戒的传说了——这位皇太子可是连投降李自成的老师都能亲手宰掉的狠人啊!
想到这里,张伯任连连叩头道:“不,不,不......学生不会投降的,学生宁愿自戕,也不会投降的!”
“谁要你死?”朱慈烺一瞪眼珠子,“本宫最看不得的就是平时袖手谈心性,临难一死报君王的读书人!大好性命是用来杀虏的,不是用来自杀的!你真要自杀,也不必等东虏打来,现在就死吧!”
现在就死?
这下不仅张伯任吓得面无人色,在场的别的才子,也都抖成了筛糠一般。考个恩科怎么还闹出人命来了?早知道就不来了,在家啃老也比把命送了好啊!
“千岁爷,学生知错了!”张伯任的反应还是快的,赶忙改口,“如果鞑子来了,学生就和他们斗到底,就上山入海也要杀尽胡虏!”
“好一个上山入海也要杀尽胡虏......好,好啊!”朱慈烺脸上的杀气顿时就消失不见,又换上了赞许的笑容,“张伯任,本宫就知道你是可以担当大任的!你是能为国为民的大儒啊,有你在,高密一定不会落入虏贼之手的。本宫封你做同知高密县兼团练使,带领高密士绅军民,兴办团练,修筑堡垒,抗御虏寇!”
他又一指在场的另外几个才子,“你们也是高密县的才子,都是大户人家的子弟,是准备降虏,准备自杀,还是准备抗虏?”
“抗虏!”
“当然是抗虏了!”
“我等愿随张同知一同抗虏!”
才子嘛,都是聪明人,当然知道不能选自杀的,要不然马上就得被自杀了。
朱慈烺点了点头,“好,你们都当县尉!以后高密的知县由朝廷委派,同知、县尉、团练,都由你们这些高密士绅来做。
高密县有多少田,鱼鳞图册上都有!本宫为以此为准,摊派团练和皇粮......你们收多少,本宫派出的知县不问。本宫的人就按照十六年高密县上交的所有税赋摊派为准,打个对折征收,同时监管你们兴办团练的情况。
另外,你们的家眷都送登州城安置吧!登州城高墙固,又直通海路,是可以持久坚持的地盘。所以你们不必担心家眷安危,可以一心一意办好团练了!”
这就是所谓的“改流为土”了!所谓流官,就是铁打的衙门流水的官,由朝廷委派,干几年走人。一般情况下,本地人还不能做本地官。土官就有点封建的意思了,当然得有能够镇压一方的豪强充任。明朝西南的土司就是典型的土官,而在登莱这里,土司是没有的,但是土财主还是很有一点的。
......
“什么?千岁爷重分了登莱七卫的土地,还裁撤了大批军户,每卫只保留了1400多户,还把一卫的土地都分给他们了?”
“这改动也太大了吧?登莱七卫岂不是只剩下10000军户?减少了七成多啊!”
“是啊,一下裁掉那么多军户,就不怕闹出事端?”
“操之过急了,实在操之过急!”
“是啊,朝廷尚在南迁途中,实在不宜实行新政、新法......”
兖州府城内,史可法、马士英、路振飞、卢九德、黄得功、刘良佐、朱国弼等文武大员济济一堂,正在和刚刚抵达的衍圣公孔胤植一同议论“登莱新政”。
虽然马士英和路振飞都不愿意跟着史可法继续闹腾了,但是他们也不能不告而别,所以现在还是耐着性子把登莱新政的情况说了。再加上孔胤植的“控诉”,兖州城内的这些大人物,就纷纷表示了反对的态度。
史可法拈着胡须,“卫所制度的确弊端丛生,但是千岁爷的改革也太过激进了......只怕会引起反弹。诸位不如和本部堂联名上奏,反对此项改革如何?”
马士英摇摇头道:“就咱们这些人怕是不足以让千岁爷回心转意吧?行在的五位阁老都支持千岁爷的!归根结底,他们才是辅弼天子的重臣啊!”
“这个......”史可法犹豫了起来。
他代表的是南京六部,南京六部不过是备胎!而跟着朱慈烺一起南下的阁老和部堂才是正主。
现在正主都支持朱慈烺,备胎反对有用吗?
马士英又道:“大司马,兖州这里只有您一人是留都的尚书,我和见白都是地方官。以地方抗中枢,总归不正吧?不如以迎驾为名,将留都有分量的文臣都请到兖州。再加上衍圣公和山东地方上的士绅一起建言,想必会让千岁爷回心转意吧?”
史可法拈着胡须,思索着点点头:“也对!是该叫大家伙一起来......”他想了想,“那留都的勋贵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