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那滕氏脸上阴晴不定,又忽地瞪着陆宇说:“我大子、次子皆战死沙场,只剩下这么一个小儿子。若你昨晚伤了我儿,不管你是谁的门下,滕某就算拼了这条老命,也要将你碎尸万段!”
又问章武:“滕某听说,你们想来我滕家借马,不知意欲何为?”
“这……”章武面露难色,似乎在思考要不要对这滕氏坦白。
滕氏不悦地说:“我滕家有上等良马数千匹,送你几匹马对滕某来说只不过是小事,但春申君已经吩咐下来,但凡来滕家取马的,都要手令以及交待用途,倘若你借我的马去做对楚国不利之事,上面怪罪下来,岂不连累我滕家?”
“合纵攻秦”的计划里面既然有楚国的参与,那滕氏早晚会知;集各国之力攻秦,首先各国必先连心。但滕氏既非主脑人物,又非公卿王族,并无参政的权力,只是战争必定需要他为楚国提供战马,究竟章武是否会向滕氏告知一二,却也是个问题。
不过既然滕氏已经撂下话来,不跟他说明借马原因,估计也难以行事。
果然章武便向滕氏说明了大概,以及自己将前去大梁、邯郸之事。
滕氏听后,又想了很久。大概是想通了,又问章武:“什么时候出发?”
章武答道:“即刻。”
滕氏道:“白起与赵括一战过后,现在天下人人闻秦而惧,赵国更是草木皆兵,恐怕想要说服赵王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随即吩咐董狐给他们几个人安排马匹,又道:“合纵之事,滕某认为虽可行,但却绝非一朝一夕能办成的事;别忘了三次联军,只有一次重挫秦人;而最后一次合纵,失败的原因却也是你们云梦山门徒干的好事。”
合纵,是指六国组成联军攻打秦国的谋略。秦在六国西面,燕、赵、魏、韩、楚五国连成一线,合力抗秦。最初由著名纵横家苏季子游说列国,终于集结合六国之力,组成联军攻打日渐强大的秦国。而第一次合纵,魏国人张仪被秦封为相国,出使游说各诸侯国,以“连横”破“合纵”,使得最东面的齐国按兵不动,而楚、燕二国感到秦国对自己的威胁不大,只是抱着观望的态度,虽说联军,但实际出兵的却只有赵、魏、韩三国,结果被秦军大败。
而秦的不断壮大,使得各国不安,齐、韩、魏等国恐秦继续扩张领土,对自己会更为不利,联军攻秦,经过三年苦战,终于大败秦军。这便是三次合纵攻秦之战里面第一次取得的成功。
然而在第三次合纵之时,各国又因为秦国的反间计使得联军不战而撤。
这些,竟和章武的同门有关?陆宇想了很久,也无法从脑中搜索出以前看过有关章武这个人的历史资料,不知章武和云梦山在此局中扮演什么样的角色。
但是,至少知道了章武一众人所策划的合纵,是战国时期的第四次合纵。陆宇还知道,此次应该是由魏国的信陵君魏无忌担任联军的主帅。而且,这次的合纵攻秦之战,将会大败秦国。
加上白起与赵括之战,便是历史上著名的长平之战。此战秦军坑杀赵军四十余万,陆宇也能大概推算出自己目前所在的时间,那应该就在公元前260年到公元前248年之间。而从篝火晚会中,章武说到异人之子仍在赵国为质,也就是说,今秦王嬴政尚未回国,也就是说时间还要再晚一点,大约在公元前252年至公元前248年之间。
章武显是被说到痛处,脸色有点不好看,严肃道:“那叛徒早已受到该受的惩罚。并且,若联军不是各怀异心,也不至于未交战便成一盘散沙。”
滕氏哈哈一笑:“滕某并非存心挑起当中细节,亦无权过问,只是身为楚人,自当为国家尽一分绵力。”说罢又留他们用过午膳之后再走。
章武却正色道:“秦人正在不断强大,早一日联军破秦,百姓就早一日能得安宁。”便向滕氏告辞。
滕氏也不强留,便吩咐董狐给每个人倒了酒,对众人道:“滕某先在此祝各位一路顺风。”说罢一饮而尽。待众人喝完杯中酒,董狐便带他们几个人前去取马。
从大宅出来,陆宇心里一直在盘算着要怎么说服章武。历史上最后统一六国的乃是秦国,无论再怎么联军攻秦,历史也不会改变。而自己虽然与章武结为兄弟,但是若要他与章武站在同一条战线上去抗秦,岂不是把自己置于绝路了?
又想到虽然自己知道历史的发展,倘若自己真的站在章武这一方,最终能不能战胜秦国,推出一个新的明主?想到这里,陆宇不由笑自己天真的想法,自己又不会行军打仗,又如何去改变或扭转局面。
忽然,肖正文跑到陆宇身边小声说:“二哥,你看,那个公子瓒在前面。”
此时正在城内的闹市中间,只见那滕文瓒正带着两个手下正在“巡街”。
陆宇抬头望去时,正与滕文瓒四目相对。
果真是冤家路窄。
当然这是相对于那滕文瓒来说。换作是你,昨晚才给人欺负了,今天在你的势力中心范围内撞见了欺负你的人了,只要不是真傻,谁会那么容易就放过这个“大好机会”?
陆宇心叫糟糕,而那滕文瓒已经领着两个手下向他们走了过来。
董狐迎上去,行了个礼,恭敬地问候:“董狐见过三公子。”
滕文瓒问道:“你带他们去哪里?”
董狐答道:“属下奉主人之命,前往马监领几匹马借这几位朋友。”
腾文瓒指着董狐大声道:“什么?我爹是人老了头脑发昏了吗?竟然要借马给这几个欺负他儿子的人?还说什么朋友?”
董狐仍然不卑不亢地答道:“属下只是奉了主人之命,对于其他事情,属下无权过问。”
滕文瓒冷哼一声道:“现在本公子偏偏不借马了。”
董狐面露难色,只得说:“请三公子莫要为难属下,主人吩咐的事……”
滕文瓒不等他说完,便推了他一把,瞪着陆宇说道:“你只是一个小小的管家而已,岂敢阻拦本公子?今日本公子定雪将昨夜之耻!”
陆宇往前一步道:“昨夜之事,多有得罪。但全是在下一人所为,与其他人并没有关系,还望三公子能以大局为重。”
滕文瓒冷笑道:“大局?本公子的事便是大局!”
陆宇深吸一口气,说道:“那么我留下,放他们走,可以了吧?”
滕文瓒怒道:“今日你走不得,他们也走不得!”
章武、陆宇等人无不色变,看样子这事变得更麻烦了。偏偏在人家地盘上,俗话说“猛虎不斗地头蛇”,再加上对方人多势众,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
陆宇再也忍不得,绷着脸问道:“你想怎样?”
滕文瓒阴笑道:“想怎样?你说呢?”
陆宇仰天长笑道:“我就不信你能把我怎样,尽管放马过来!”
滕文瓒大怒,一声令下,两名手下迅速一左一右向陆宇攻来。周围的平民见到有人打架,急忙散开。
章武想阻止已经来不及,陆宇一个箭步踏前,紧贴着左边上来的那名手下就是一记肘击,未等那人发出惨叫,陆宇右手成掌,由下往上狠狠一托,正打在另外一名手下的下巴上,接着左手又是一记左勾拳打在左边那名手下的脸颊上,撞向一旁,刚好被打中下巴的那个正好摔了个四脚朝天。
两人这才发出了惨叫声。
滕文瓒和董狐二人看得目瞪口呆,都还没有反应过来,眼见两个手中拿了剑的手下,竟然如此不济,被一个看似弱不禁风的陆宇三两下便给放倒。
当然滕家也不是省油灯,不会给你打趴了两个手下就没有人了。这时已经围了十来个武士,个个手持铁剑,其中两名已经向陆宇冲了过来。陆宇还未作出反应,一旁的章武终于忍耐不住,几步跃到陆宇身边,举起手中青铜剑便挡住一剑,同时右脚飞起,“砰砰”两声,两名武士各被踢中一脚,连连倒退,正好阻挡了后面涌上来的武士。
“给我杀掉他们!”滕文瓒怒喝。
凌梵正欲拔剑上前,忽然有一只手按住了她的肩膀。回头一看,原来是那姬少雍。疑惑时,姬少雍嘴里说:“看好小正文。”也不等凌梵回应,便从背后抽出那包着的武器,闪电一般地冲向前,正好站在章武身边,举手拦住了两剑,又回身用力一抽,一个舞花逼退那两名武士。原来那武器却是一柄红缨花枪。
只见姬少雍紧握手中花枪,“噌噌噌”刺出三枪,身法甚是好看,枪头所到之处,似银雪飞舞,又如梨花纷落,顿时便伤了对方六七名武士。
章武却不伤人,只以剑柄击退。陆宇见况,几个闪身便来到那滕文瓒跟前,不等他反应,右手已成爪,攻向滕文瓒胸口。
“陆大哥小心!”“二哥小心!”
凌梵和肖正文几乎同时喊出口。陆宇只觉脑后生风,让过滕文瓒就地一滚,回身一看,竟然是那董狐。还未站稳,董狐已经又一爪抓向陆宇面门。慌忙中陆宇使了一个侧身躲过,同时一拳打向董狐胸口。那董狐反应也是迅速,立即以掌挡之。
拳掌交手,董狐退了半步,陆宇连退三步,拳头生痛。
原来那董狐双手竟穿了一双铁制手套。
陆宇说道:“董管家,在下并不想生事,只是你家公子仗势欺人,还请老管家劝劝你家公子!”
董狐仍是不卑不亢地说道:“保护主子也是我等下人的职责,若是主子受了伤害,我等也无法交代!”
此时的滕文瓒像是抓住了一张救命符,嘴角上扬,轻蔑地一笑。
“怎么了?打不过董狐,只能求饶了么?”那滕文瓒说完又呸了一声。
陆宇怒从心起,心想现在打不打都借不到马了,当下立即双拳内勾,往董狐两边太阳穴攻去。忽地又迅速收拳转身,右脚从身后抬起全力踢出,董狐不知有诈,被这一脚踢中腹部。
董狐一个踉跄连退几步,没有想到陆宇竟然耍阴险却又如此敏捷,若不是自己长期练气,这一脚都够吃一段时间的药水了。虽是如此,陆宇这一脚竟也把董狐踢得七荤八素的。
陆宇一脚踢中,又以一招擒拿手抓向滕文瓒。哪知董狐又欺身而上,铁爪抓向陆宇左肩。陆宇不敢与他的铁爪硬碰,看准时机,左手闪电抓住董狐的手腕,右手三记直拳闪电击出。
“砰砰砰!”这三拳又结实而迅速地打在了董狐刚才中脚的腹部。陆宇不敢怠慢,右拳又往上一勾,又中董狐下巴。几乎同时,陆宇右脚猛地飞起,又踢中同一地方。
董狐连连倒退,背部撞到一名被章武打得退过来的武士,终于喷出一口鲜血。
此时那滕文瓒竟然背靠身后民居的墙,看样子是吓得腿软,连跑都跑不动。
没想到这个公子瓒,竟然不会武功。
陆宇一把揪住他的胸口,“啪啪”就给了他两个响亮的耳光,喝道:“还不叫人住手?”
滕文瓒这才结结巴巴地说:“住……住手!”
但是他吓得连声音都变小了,那些武士家丁根本没听到。
陆宇正想替他喊,突然滕氏的声音抢先了一步。
“住手!”
众人一齐望去,只见滕氏满脸怒容,带了十几个武士骑马而来。
见陆宇正揪着滕文瓒的胸口,厉声道:“还不放开我儿!”
陆宇一松手,这龟孙跑得比猴子还快,忙躲到滕氏身边去。
未等陆宇开口,滕氏又怒道:“昨夜之事,滕某本已不作计较,还好心借马,今日你等竟公然在我城内闹事,简直不把我滕家放在眼里了!”
滕文瓒委屈地道:“爹……”
滕氏厉声喝道:“住口!滕家的脸都给你丢光了!”
章武上前解释道:“请滕大当家恕罪!今日乃是万不得已……”
滕氏打断章武的话,指着陆宇说道:“若我滕某来迟一步,我儿岂非要命丧此子之手?”
陆宇忙解释道:“明明是你儿子惹事在先……”
滕氏又打断陆宇:“今日若不给你几分颜色,你还当我滕家无人!”
突然滕文瓒惊恐地叫道:“爹!你看……”
只见滕文瓒满手都是鲜血,而那血正是来自他自己的身上。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的左肋被人用利器所刺,竟到此刻才发现。
血已不知流了多少,接着滕文瓒双眼一翻,瘫倒在地,左边身体已被血染红。
滕氏两眼充红,立即下马去扶滕文瓒,回头怒视陆宇等人,咬牙切齿地说道:“尔等匹夫可知我儿乃是…”但没说完,又对左右怒喝道:“给我杀!一个不留!”
众人大骇。
陆宇完全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他根本没有使用武器,刚才也只是揪了滕文瓒胸口的衣服,连拳头也没喂上半个,根本不知是谁对他下的手。
连章武也不知是何人对滕文瓒下如此致命毒手。
但一切已经太迟了,滕家的武士已经从四面八方涌杀上来。
“跑!”
解释已经没用,陆宇一把抓起肖正文的手,右手从背后抽出剑来去招架杀过来的武士,一时间场面十分混乱。
陆宇也没想到自己竟有机会像黑社会抢地盘一样斗殴。只不过现在是人家要来杀他。幸得有剑术比他厉害的凌梵从他手里接过肖正文,否则连他自己都顾不了,更别说还要保护肖正文。章武一边荡开攻向他的剑,一边往陆宇靠近,只有他知道陆宇不会用剑,在这么多人的围攻下肯定要吃亏。但是面对不断涌上来的武士,章武就算武功再好,剑术再精,也不能一下子把全部人都逼退,加上他又不想杀人,只是把攻杀过来的武士踢开或撞开,一时间也只能希望陆宇多撑上一会。
而那姬少雍的红缨花枪占了兵器上的便宜,只见白光闪闪,花枪就像一条速度奇快的长蛇,舞得眼花缭乱,只见血花四溅,红缨花枪在他手中快得几乎看不清是从哪一方刺出,又欲刺往哪方,竟无一人能接近他三尺。
陆宇此时却也是有苦难言,剑术完全不行,给他一根水管都比剑要好得多。铁剑在他手中完全是当作水管在用,只是靠他敏捷的反应,东闪西躲。实在躲不过的,干脆就往地上一滚,专往敌人脚踝处踢,一时间也能自保。但是这时围过来的滕家武士已经增加到数十人,想突围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难道今日要死在这乱剑之下?
“铛铛铛!”章武挑开刺向陆宇的几把剑,一把扯住他的胳膊。陆宇此时已经气喘如牛,再迟一会就算章武不来救他,不等被人乱剑刺死,他自己都要被自己累死。
此时姬少雍已经最先突出重围,见两名武士缠住凌梵和肖正文二人,忽地一跃而起,红缨花枪闪电刺出,只听“嗖嗖”两声,一枪从凌梵右肩上方刺出,另一枪几乎是贴着肖正文的右腋下方刺出,两名武士应声而倒,血溅了肖正文一脸。
“快走!”姬少雍抓住凌梵的手,连带肖正文一起向城门飞奔而去。
“快把城门关上!”滕氏大声叫道。董狐从一个武士身上扯出用牛角做成的号角,用力鼓吹。
高亢凌厉的号角声响起。
为了看到陆宇血溅当场,几乎滕家所有的武士都出动了。此时打斗声和刺耳的号角声已经惊动且引来了陈郡的官兵。见陆宇和章武突破重围,滕氏急得不断大声叫道:“快拦住他们!”
陆宇见官兵人数开始在增加,忙一边跑对章武喊道:“分散!分开跑!”自己随即往另一方向狂奔。
章武心里着急,无奈身后滕家的武士和官兵穷追不舍,只好与姬少雍、凌梵、肖正文三人往城门口奔去。
陆宇也不知道跑了多久,专往小巷里钻去,也不知和城门偏离了多远,只知道自己一旦力竭,必定会被身后追上来的官兵抓住或被滕家的武士杀死。反正两个都不是好的选择,只有靠着他的直觉。然而陈郡是一座四面都有高墙围住的孤城,无论他怎么跑,都只能是在城里兜圈。
究竟是谁,暗中刺了那滕文瓒,陷害自己?
这个疑问一直绕在陆宇脑中,即使是在逃命中,陆宇还是一直想着这个问题。
渐渐地,终于,陆宇感觉自己的体力已经透支了,再也跑不动了,身后暂时没有人追上来,但是他仍然不敢停下,但已经可以分神去看四下的路况,发现自己正跑在一条长长的小巷里,小巷的另一头,仿佛无限的远。按陆宇目前的体力,已经无法跑到小巷的那一头,说不定滕家的人和追兵正在那另一头等候,若是能坚持到那边,再给对方来个包围之势,岂不更加冤枉?
狼狈中只见右边有一座巨宅,墙边有个缺口,一看便知是个狗洞。体力完全透支的陆宇此时也不管那么多了,便迅速地往那洞口钻了进去。
先躲得过这一时,把体力恢复过来再看看情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