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国侯王诜抵达大名府四个月有余,除了上来就把厢役一刀砍掉后就没啥动静了,全府路上下都在等着第二刀和第三刀。
按说厢役完了就该禁军和官吏,把军政大权清理完毕,主要位置都换上自己人之后,才算坐稳了这个位置。
可是这位传说中媲美天煞星存在的狠人除了在黄河大堤上尿尿和泥之外,就是带着好几百新军往西边的大山里钻,整个大名府当家做主的居然是位女签判。
而且她也不怎么管事,原本该什么样就什么样,府衙里的团练、推官、判官、诸曹官更是一个没换,就好像新官没上任、本官又已经离职时一样。
怂了!经过厢役一事,各州、各县包括漕司、宪司和仓司都上书朝廷弹劾,想必是皇帝私下里和这位疯驸马讲了,此处不比湟州,是大宋一顶一的军事重地,容不得再肆意妄为。
这就是大部分府路官员的判断,要说也挺合理的。一旦这位侯爷把大名府路弄得怨声载道,立刻就会影响到北朝边境的三个军路,后果不堪设想。
至于说每天在黄河大堤上跑跑跳跳,一会儿爬下一会儿列队的那些新军士兵和厢役,基本没人会拿正眼看他们。
训练厢役?这不是笑话嘛。虽然有传说这位疯驸马在湟州就是靠着厢役打败了西夏人的铁骑,但在大名府路真没人信。
厢役啥德性根本不用别人告诉,这里哪怕是个县衙里的县尉也通晓军伍,各种各样的军队见多了,甚至连辽国正规军也不陌生。厢役要是能打仗,这几十万禁军不全成了废物!
现在看来这位侯爷在湟州的战功恐怕也值得商榷,当时战场上有李宪、有种鄂这样的名将和几十万朝廷精锐,保不齐是别人的功劳,然后被这位驸马占为己有。
这种事儿也不是没发生过,再想一想李宪是如何被免职的,答案好像就脱颖而出了。
李宪是名宦官,如果皇帝想把功劳安在驸马头上他能说不给吗?给了是免职回宫还能活命,不给的话,现在世上就没李宪这个人了。
沽名钓誉、盗取功名的皇亲国戚!这个指控太容易让人相信了,也太有说服力。然后大家脑子里又浮现了一个念头,有那么多安安稳稳的州府不去,他来大名府路干吗呢?
答案又是很显而易见的,他要来抢功,这里别的东西没有就是战功多,仅次于西夏边境。但现在西夏人老实了,那河北东西路和河东路的边境就是最容易获得战功的区域。
有时候人的名声就是这么臭的,好好的常胜将军因为表面看着不太像,再被这么恶意联想一下,瞬间就成了依仗权势冒领军功、欺压同僚、迫害功臣的大奸臣。
有没有人了解真相呢,肯定有,不过这些人大多在朝堂里,地方上即便有个别人知道点来龙去脉,也不会站出来为驸马辩解,因为不符合自身利益。
驸马王诜的名声臭了,好像对大家都没什么坏处。用政治手段和盘外招都搞不垮你,正好试试民意,这玩意有时候没啥用,但有时候又挺好用。
洪涛并不像外界猜测的那样整天沉迷于造船、钓鱼和炼钢作坊,在河边的那个人不是他,只是装扮的像他。
混凝土船的建造工序非常简单,如果连这种手艺都学不会,温家的三个儿子就真和他们老爹说的一样,脑子有问题。
实际上洪涛一直都待在矿山附近的一个溶洞里,这个洞挺大,上下好几层,下面还有暗河。最初是被周家人探矿时发现的,把它当做了一个补给点。当洪涛询问起有没有比较隐蔽且靠近水源的场所时,才被正式启用。
洪涛并没又把这个山洞当做秘密老窝,他现在不需要再四处躲藏了。如果出了无法解决的大问题,只需从造船厂登上那艘纵帆船,就能带着主要随从人员扬帆远航,顺着黄河一路进入大海。
入冬之前还会有一艘稍大点的纵帆船下水,以供特种兵和青年团训练之用,到时候能带走的人还要多上一倍不止。
不过这座山洞的防卫比他的老窝一点都不差,因为里面待着几个非常危险的人。王四、王五、王十四、王十五,还有高俅。
这五个人已经把化学实验室全都恢复了,玻璃窑也重新投产。也不光是他们五个人,王七的工程兵第一军里有上百人全是从肃州的化肥厂撤回来的战俘。
这些战俘在马尾城的制碱作坊、制酸作坊里工作了至少一年以上,不能说对化学有所掌握,但随便拿出一个来都是这个时期顶尖的化学家。至少很明白酸和碱到底是什么属性,该如何保存运输。在对化学一无所知的古代这就很难得了,全是人才。
而这座绵延了好几里内部空间很大的多层山洞群就是新的制碱、制酸作坊。不仅如此,在一个比较独立的山洞里化肥厂也将开工,目前工程兵正在山洞的侧面开凿新的洞口用作通风。
这座化肥厂不仅会提供一定数量的硝酸铵钙,还会满足铵油药的用量。经过沙陀城之战洪涛已经把箭射榴弹纳入了新军的正式装备中,并将逐步代替霹雳弹内的黑火药。
在如何防潮和与金属反应的问题上,洪涛打算采取个笨办法予以解决。以前的霹雳弹内部直接装药,现在多了一层瓷内胆,把铵油药和铸铁外壳隔绝开。一方面可以防止两者起化学反应,一方面还能更好的防潮。
这个办法最初并不是用在霹雳弹上,而是被凉州机械工坊里的一个学徒工搞出来存储硫酸和硝酸的。
以前强酸是放在大玻璃瓶中再用稻草包裹,可是再怎么包裹玻璃瓶也是易碎品,学徒工们搬来搬去的时候经常被酸液弄伤。
为了更安全,这位原本在磁窑里干过几年的学徒工干脆自己动手改进。功夫不负有心人,经过很多次试验,以铸铁壳包裹瓷泥坯再入窑成型的工艺终于搞了出来。
从此以后,学徒工们就再也不怕酸液瓶破裂烧伤皮肤,铁罐瓷胆的新容器既能满足耐腐蚀的要求,强度上又比玻璃瓶和陶罐强的多。
但这项改进或者叫发明由于洪涛调离没来得及通过审批大批量生产,直到回开封之后富姬才从一大堆文件里发现了它,并再次摆在了洪涛面前。
当洪涛看到这份东西时,第一个念头不是为工匠们的安全生产感到欣慰,而是对未来新军所面对的敌人感到悲哀。
铸铁炸开就够难受的了,里面再加上一层瓷,碎片会成倍增加,真是杀人越货、攻城掠寨的不二之选。
没的说,发明它的学徒工立马升职为高级技术员,顺便调到大名府的铸造厂来。啥也别干,专门生产铸铁套瓷的容器,那玩意改个形状和大小就是新一代霹雳弹。
但今天洪涛不得不从山洞里钻了出来,因为朱八斤有事求见。按照促进社的要求,这片山区是不能让任何无关人等进入的,也包括不参加建设的工匠。
“八斤,这几个月感觉怎么样,新差事还能适应吗?”在山脚下的营地里洪涛见到了很久未曾谋面的朱八斤,其实这句话都多余问,他的模样与在湟州时又有了很大不同。
一身道袍加上方顶幞头,整整齐齐的大胡子,怎么看怎么像个事业有成、家财万贯的员外,哪儿有一点不适应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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