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出来混总要还的。随着张汉卿为了袁世凯而挨了一颗子弹,张氏父子在反袁人士心中已经成了彻头彻尾的铁杆。随着老袁好日子的临近,张汉卿的心里也是沉甸甸的,他太知道后面局势的发展了。
可用一个词来形容:江河日下。
历史上老袁倒台后,他的几大上窜下跳的亲信除了两面讨好的,几乎都受通缉。虽然民国体制不致有性命之忧,但在政治上几乎都被宣判丧失生命。自己与老爸的大好年华,可不能白白地跟着老袁去送死。
需要一个契机,来向外界表明,他们父子的拥袁,只是权宜之计,和其它被动拥戴的、反对的人士无二,更不至于被外界误认为自己父子俩两面三刀、政治上不可信。而且在老袁如日中天的时候给他下绊子,要施得巧,否则不用老袁下台,先收拾张作霖一个师长还是绰绰有余的。
据说自己与老鸨的一场大闹,传到袁世凯耳里只是一句“胡闹”,张汉卿开始在这方面动起了主意。胡闹好啊,既不会往死里得罪人,又能在今后给自己的拥戴行为一个圆满的解释:当初不是胡闹吗。
对于胡闹,张汉卿可有经验了。先是被誉为人中龙凤,被各界瞩目,然后突然一场大闹老鸨,让他从天上摔到人间。随着蔡锷“借”他做掩护成功脱逃,他又被大家集体奚落了一把。现在,他不再是当初那个少年英才,他的胡闹的名声已经传遍了北京城。
因为这个事,原本对他颇有好感的朱启钤也对他有些鄙视:少年得志,便不知所以然,很有些伤仲永的感觉,连带着上门都不愿意接见了。这次是情之所至,真的这么想的。
而他的几个女儿,原本还对他青眼相看的,现在也不肯和他交往了----她们虽然是交际场上一朵花,却都是高贵场所,哪看得上他年纪轻轻去嫖妓?虽然这年代风气并不以嫖妓为耻,做这事也不违法,但朱家崇尚西洋风,不能接受这样放纵的人。再说自己一个黄花闺女,本来和张汉卿一个半大孩子交往也没什么,但他竟然去嫖妓,那按照时人的观点,他已经是个成年男子,这交往就要注意了。
这不,当张汉卿满怀想法登门去找朱三小姐时,便被门房拒之门外:“三小姐不在。而且三小姐有话:‘再也不想见到你’。”
张汉卿吃了闭门羹,不过他不死心,很多事情还要照落在三小姐身上呢。他心思变化极快,立刻回说:“我来不是***,而是给五小姐带件东西。”
要说张汉卿之前经常出入朱府,和朱家几位小妹妹都混得熟了。朱五年方十岁,正是天真烂漫时,前段时间自己还许了一件可以转动自如、可以变换不同漂亮衣服的玩具。
门房只知道三小姐不愿见这位名叫张汉卿的男子,却不清楚他的身份。不管怎么说,能和三小姐交往、而老爷似乎并不排斥的人,想来总是有背景的,因此不愿过分得罪。他既然说有五小姐的东西,那就问一下总没有错的。
朱三和几位妹妹都在房间里,听说张汉卿未见,朱五首先跳起来:“汉卿哥哥来,肯定是带来了玩具,就让他进来呗!”朱淞筠沉吟了一下,有些意动。
这段时间,因为老袁之事,朱启钤忙得不可开交。因为外界对此事争议在私下,他也感觉到了。敏感时刻,老袁也加重了对于舆论的监管,所以他禁止女儿们再去公开场合,以免波及。自己为老袁的事颇出了一把力,正待论功行赏之时,不能自家出事。
这对习惯出风头的三小姐来说不吝是一种折磨,感觉到地球因为她的离开而停止转动一般,几乎与外界丧失联系。张汉卿的到来,让她不死的心再度燃起,虽然父亲要求她们少和惹事生非的张汉卿再交往。
“让他来吧,正好也让他说说京里的趣事。几天没听他说话,闷都闷死了。”这是年幼的朱五小姐恃宠而娇。对她来说,能说会道、见多识广的张汉卿大哥哥可厉害了,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不是虚夸。
“父亲不让我们姐妹接近他,你不怕被责骂吗?”
“不怕不怕,他又不会吃人。父亲大人不也说过‘生子当如孙仲谋’的话么,他还要哥哥向汉卿哥哥看齐呢。再说不还有一个秀峰哥哥在吗,他又干不了什么坏事。”
朱三小姐终于被说动了,但她留了个心眼:“父亲要知道了,我就说是你非要让他进来,小心打你屁股。”
反正把责任提前转嫁,张汉卿便施施然走了进来。不过让朱三很惊讶的是,除了给朱五玩具外,似乎还有正事要谈。不过看着他贼眉鼠眼欲说还休的样子,朱三心中便有气:“张大公子这段时间风头出够了,全北京城的人都知道你为了一个女人大闹的事迹,真是了不起啊。”
张汉卿讪笑说:“冲冠一怒为红颜,不过是男儿本色。外界的抬爱,我不敢收。不过我这次来,真的有正事和三小姐说。”
朱三不理会他的正事,反而撇嘴说:“还男儿本色,我看你是本‘色’才对。为了一个不干净的女人,你把在京的好名声都弄砸了。”她还是有所保留,没提及红牡丹妓女身份,还算是有家教的。最后一句话,则是朱启钤的原话了。
张汉卿就话上竿:“还是三姐姐体贴我,我今天来就是要投桃报礼,既给朱世伯一个晋身的机会,也让三姐姐等机会出去转转----这几天没见到三姐姐了。”
外界风传老袁对朱启钤后期的大典构想很不满意,便准备让从吉林来的巡按使王揖唐取代他的内务总长一职,让他能够专注于登极大典的筹备工作。老朱能不能再兼职,张汉卿本来并不在意,可因为他之前与老朱打得火热时曾“失口”提到张作霖即将对奉天警察进行的改革,让朱启钤这位管警察的内务总长拍手叫好,也大笔一挥,分两次提供了两千支警用枪械与奉天----反正都是锅里的粥,分到哪个碗里都一样。
但对捞一分好处是一分的张作霖和张汉卿来说意义绝对不一样。有好处的事,小张一定要去争取的,所以与朱家的关系不能断了。而且他还想借朱三小姐一用,这都在他的计划里,所以,忍着不好的名声上朱府,是不得已而为之。
朱淞筠也对他的话感兴趣。如果外界传闻是真,父亲可能丢了内务总长主职,对他的值途肯定是一种挫折----在如此重要的关头,这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了。那个登极大典筹备处的处长,听起来很高大上,但是一旦老袁登极----他即将登极,之后父亲将何去何从?好位置已经被杨度、梁士诒他们拿到手了。
原本对政治不感兴趣的她,对涉及父亲的事也是很在意的:“你说的机会是什么?要是不好我敢打死你!”也就是和张汉卿这段时间混的熟了,她才敢这么不淑女。
张汉卿便借此把计划和盘托出:“世伯在大总统那里失分,并不是因为有什么过错,而是因为其他人做的事比世伯更得大总统之心,把他比下了。现在外面各种请愿团层出不穷,杨度他们甚至连‘走狗’都直接承认了,若是朱世伯不发声,他的地位真的是岌岌可危呢。估计大典一过,他的这个处长就要被卸磨杀驴了。”
朱淞筠白了他一眼:“卸磨杀你这头蠢驴!怎么说的话?”
张汉卿连拍脑袋:“瞧我这张嘴,三姐姐,我可真的没骂世伯。”
朱淞筠没再和他计较这事,很急迫地问:“你说的有大礼,是什么主意?哼,你的主意多半也是不好的。”
张汉卿也不计较她的低级的欲擒故纵之术,开门见山地说:“世伯要想重新获得信任,只有一个办法,就是比他们更激进。当然以世伯的正派,这些小动作他肯定是不屑去做的,但这正是我今天来找三姐姐的地方----只有三姐姐去做了。”
为了父亲的仕途,朱淞筠是有这个觉悟的,她立刻点头说:“你说,我做。”
张汉卿的目的达到了,他缓缓地说:“三姐姐在社交圈内很有一批人脉,现在在外面闹得都是大老爷们,又都是大总统的属官,很让人有拍马之嫌。三姐姐不妨带着一帮娘子军也旗帜鲜明地拥袁称帝,绝对能给政坛带来一阵新风。沈家小姐不是每月搞一个‘请愿’活动吗?三姐姐把它搞大!这样,功劳自然算在朱世伯身上;如果做得不好,也只是三姐姐一介女流的主意,不会影响大局。”
朱淞筠被他一席话说得十分意动,她本来就是胡闹之人,哪经得起张汉卿这样煽风点火?尽管头仍摇得像拨浪鼓一样,可是跃跃欲试的眼神已经出卖了她:“不好吧?爹爹知道我胡闹,不定又要怎么着我呢。”
就差这一鼓劲,张汉卿哪能不趁热打铁?他不无惋惜地说:“世伯专职负责大总统登极筹备大典,这大典嘛,就是要热热闹闹、动静越大越好,毕竟谁也不想做关门皇帝不是?他也许嘴上说不许这样那样,心里只怕早就乐开了花。世伯得了彩头,还有不说姐姐能干的?”
朱淞筠听他口若莲花,猛地说:“我的事,你这么热心做什么?还巴巴地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