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琦言辞犀利,面容冷峻,丝毫未曾给贾龙面子,直接当面叱责于他。
贾龙好歹也是益州的大豪出身,颇有一方雄主之姿,乃是益州本土第一号的人物。
他当初迎接刘焉入蜀,在某种意义上而言,也是有些挟州牧以令蜀中诸豪的意味。
但很可惜,刘焉并不想被人挟持,他不想当傀儡,而是当益州真正的主人。
因此,两方在一开始就有绝对的矛盾。
做荆州的附庸,他表面上是为了对抗刘焉,以报前仇,但就根本来讲,他还是想借荆州军的兵势,来争取自己的利益而已,借荆州军的兵力使自己成为蜀中霸主。
故而刘琦先前让他率兵占据以上庸、房陵为基本点的汉中东部(即历史上孟达所驻兵的东三郡),但贾龙却并满足于固守于一隅之地,他在得到了刘宠的支援之后,居然大举进兵,意图掌控整个汉中。
汉中郡地域辽阔,几乎相当于中原的一州之地,且又是益州在北面的门户,一旦占据此地,贾龙凭借其在蜀中的人望,再联合他的同盟任岐,尽力去收拢蜀中诸豪之心,南下直取阆中巴郡等地,说不定便可消灭刘焉,自立于蜀。
那个时候的贾龙,便等同于一方牧守,不需要再依附于荆州了。
这在情理之上,其实是很正常的事,贾龙原本就不是荆州人,在护君联盟之前,跟山阳刘氏父子更是毫无瓜葛,就算是当初刘琦曾在西凉兵手中救过他一命,但那也不过是符合荆州军当时战略需要的作战,完全谈不上让贾龙纳头便拜,以死相报。
但就算这事是在情理之中,刘琦也是不能容忍贾龙在暗中搞小动作的,这是双方为了各自利益的一场博弈,刘琦不能将益州这块巨大的蛋糕让给他人。
贾龙不曾想到刘琦居然说翻脸就翻脸,他先是有些愣神,但很快就镇定了下来。
贾龙拱手道:“刘府君,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贾某攻略汉中诸县之时,南郑内部空虚,正是有机可图之时,府君也是一军主帅,自然知晓地形,需知汉中乃是蜀中北部咽喉之地,得了汉中,便等于是坐拥半个益州,逢此良机,贾某焉能不取?”
说到这,贾龙猛然起身,不让刘琦继续俯视于他。
“刘府君,试问这等情况,若是换做府君,是该取汉中,还是不取汉中?”
刘琦眯着眼睛,看着贾龙骤然从原地直立起身与自己正面相对,脸上的表情又冷了几分。
他迈步向前,一字一顿地道:“汉中当时有张鲁,张修,苏固等人,各个手握雄兵,又何来的什么良机?若非陈王在此,就凭阁下手下的这点兵力,怕是早就被天师教给灭了不下八百个来回。”
“刘公子……你、你此言未免折煞于我!着实太过!贾某好歹也是率兵多年的成名人物,你焉能如此出言相辱……”贾龙声音变的有些颤抖,且声调较高,隐隐之中,已经是能够听出其有巨大的怒意。
“刷!”帐篷的帘子一下子被打开了,典韦大步流星的走了进来,犹如铁塔一般的向着刘琦的身后一站。
贾龙的下话一下子就咽回去了。
他呆愣楞的看着刘琦身后,犹如巨人一样恐怖的典韦,心跳竟然是在不知不觉间都开始没有节奏的乱蹦了起来。
他抬头望了典韦一眼,正好对上了典韦的目光。
那两只犹如铜铃一般的大眼睛,犹如猛兽的眼睛一样,当中似隐隐的饱含着戾气与警戒,让人有一种防不胜防之感。
少时,却见贾龙的喉头轻轻一滚动,发出了‘咕隆’一声,然后对刘琦拱手道:“刘府君,此事……”
“此事我既往不咎,不必再说了。”刘琦很大度的开口,倒是弄的贾龙有些无所适从了。
刘琦继续道:“不过从今往后,汉中诸县的军权,全部由刘某统一指挥调度,针对南郑的将令,也皆从我手而出,贾公只需奉命行事便可……明白了么?”
贾龙的牙关稍稍咬了咬,随后方道:“贾某领命!”
刘琦随意的挥了挥手,道:“贾公先下去吧,回去整备各部,随时等候调用。”
“诺……”
贾龙转身走出了刘琦的帅帐,来到帐篷口,扬天望了望天际,心下不由感叹:人在屋檐下,做事束手,全要看他人的脸色行事……
感慨完,他随即摇了摇头,无奈的向着远处走去。
刘琦在帅帐内,静静的看着贾龙的身影在,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
典韦同样看着贾龙的背影消失在帐篷口,气道:“区区一介附庸之将,仰仗我荆楚鼻息之人,也敢这般嚣张?”
刘琦很是自然的一笑,道:“若是不嚣张,岂不枉费了豪强贾公之名?他若是不狂,又岂能背叛刘焉?想要自立?”
典韦向着刘琦拱了拱手,道:“府君,贾龙既有不臣之意,末吏愿替府君分忧……除掉此人!”
刘琦却是摇了摇头,笑道:“人家本来就不算是我的直属手下,只是附庸于我军,况且又未反叛,何谈除掉不除掉的……再说了,益州还不曾打下,蜀中诸豪目下左右不定,贾龙乃是益州豪强之首,用他的名望正可拉拢蜀中诸豪,钳制刘焉……所以,姑且点拨点拨,再给他一次机会便是。”
典韦此时已经是非常的了解刘琦了,他知道刘琦前面说的话都是废话,只有最后一句才是真章。
他现在还需要利用贾龙的名望来收服益州。
当然,典韦只能琢磨到这个方面,但反方向却琢磨不到,他不知道贾龙现在是一个什么心态。
但典韦不知道,刘琦心中却明白的很。
贾龙现在其实内心中也很矛盾,他这些年在蜀中当老大当惯了,特别是平定了马相之乱后,他的声威和名望更是在益州达到了一个顶点,要不然他也不敢公然拉起大旗与刘焉对抗,因为他确实有这个实力和名望。
但偏偏,如此心高气傲的贾龙,现在却要受制于山阳刘氏父子,不但粮草是其供给的,而且就连打仗时候的战略,也有由其来制定。
刘琦今日的话很伤贾龙的自尊,他在明明白白的告诉贾龙,目下汉中所有的一切,包括夺取哪处城池,夺取哪出为根基,何时出兵何时不出兵,全部都要由刘琦说了算。
以贾龙的高傲,他自然是忍不了的,但偏偏又不得不忍。
这就是他们矛盾的地方。
而这个矛盾,早晚也势必将爆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