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柱山,荆州军营中。
打从丹阳战场回来之后,刘琦便一直将兵马陈列在天柱山下,并着手让麾下的校尉、别部司马开始整理并训练丹阳郡的山越。
而各屯的山越中,派回去丹阳郡劝说那些山民移民至荆州境内的山越,也已经陆陆续续的返回了山中,去劝说他们的家眷入楚,
不出刘琦所料,大部分的山民在山越兵的劝说下,愿意追随他们族人迁移至荆州。
刘琦待在天柱山下,便开始陆续的接受这些山越的家人。
但冷不丁一下子接受了这么多的人,安置起来就很成问题,但也只有安置了这些山民,才能让山越的青壮才能更好的为自己所用。
荆州目前虽然已经接收了近百万的各州郡流民,但山民毕竟不同于普通的流民,在刘表看来,是有前科的人,这些人或许会令刘表产生反感。
如何妥善的安置山越,刘琦便找刘晔商议。
听了刘琦的话之后,刘晔不由哈哈大笑,似乎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府君当初在荆南屯田,用荆蛮诸族之人开垦无主之田,不但可收稻谷,还能嘚荆蛮为己之用,怎如今到了山越这边,府君如何反倒是一筹莫展了?依如旧法便可。”
刘琦认真地道:“在荆南那边施以屯田,倒是好说,毕竟他们原本就是七郡的辖境之民……只是山越之众,我日后是要用以带去南阳郡与人争雄的,他们的家眷若是派往荆南,恐有些不妥。”
刘晔劝道:“府君为何不在荆北施以屯田之政?”
刘琦站起身,一边漫步一边分析道:“越是往北方,这世家、豪门、士族的力量便越是强大,可用之田便越少,不似荆南那边相对还好整治,就拿南阳郡和南郡举例,两郡可用的良田大部分都在门阀与豪强手中,我就是想屯,又往哪里去屯呢?”
刘晔问刘琦道:“定国之术,在于强兵足食,秦人以急农兼天下,敢问刘府君,七郡目下用荆蛮将士施以屯田之政,其效何如?”
刘琦也不瞒他:“荆南七郡屯田,目下尚不足一年,乃是以招募的荆蛮之兵,在训练之时,由我兄长刘磐且屯且练,我自荆南带走了两万四千南蛮将士后,各族为得蛮王之位,又多进献人丁猛士以为军用,如今长沙郡屯两万人,武陵郡、沅陵郡屯一万人,零陵郡和始兴郡屯一万人、桂阳郡和邵陵郡屯一万五千人,按五天一轮休的比例屯练,常耕者可为四万人,若遇水丰之年,可增双倍之收,计除众费和岁完,可入五百万斛以为军资,而且这个数量还在递增。”
刘晔掰着手指头大致一算,道:“如此说来,五年之后,仅是荆南屯田,便可为君父子积三千万斛?”
“差不多吧。”刘琦淡淡的点头道。
历史上的军屯是一直从三国时期的曹魏延续到明代,乃至于清代,甚至于现代的西北地区都在积极采用的一种养军方式,且屯且守的概念纵横千年,深入到了各阶层的人主心中,百代不废,这是经过历史见证的,
以荆南为军屯试验点正符合荆州目下的形势,毕竟荆南也算是边郡,那里。
但眼下,荆北之地的田地大部分皆在私人手中,若战事不起,恐难收屯。
少时,却听刘晔道:“府君,依照在下之见,这些山越之众,若要如同荆蛮一般在荆南七郡施以军屯,这地点,还必须得选在南阳郡,如此方可一展身手。”
“子扬此言何意?还请尽言其详。”
刘晔低声道:“若想取私田予公,非得立足于乱,而若想立足于乱,则需立足于战,只有逢大战,才会出现无主之田。”
刘琦恍然,这是不破不立。
“南阳郡眼下处于各方势力兵锋所指之处,就算那里是龙兴之地,士族门阀林立,又能如何?门阀也挡不住混战,豪强也撑不过兵慌,只要南阳郡不断的有战事,府君又何愁不能施以军屯呢?”
刘晔的话,刘琦心中大概明白了。
有点类似于养寇自重的意味。
只不过历史上的养寇自重,大多是下位之人养寇而用以应付上位之人。
可如今,却反成了自己这上位者养寇,去用以制衡南阳郡的那些郡望了。
刘琦伸手揉了揉自己的面庞,似是想让自己清醒一些,他思虑了许久之后,方才缓缓问出一个问题道:“可是这寇,我却应该去养谁呢?”
刘晔拱手道:“这一点,就有赖于府君自己琢磨了……晔已经应了陆府君的征辟,即日便将前往舒城,短时间内恐怕是帮不上府君了。”
刘琦闻言一楞,道:“子扬要走?”
“是,府君难道忘了,当初刘晔曾与府君言之,愿留在淮地,为府君收揽本地人心,以便他日府君东征之时用。”
刘琦矗立良久,幽幽地叹了口气:“荆州诸从事,皆属严君臂膀,另如南郡智谋之人,如蒯异度,蒯子柔,马伯常等人目下皆是以自家在南郡的利益为上,关键时刻与我刘氏分属不同,实不似子扬这般与我一样皆属宗室中人,可无话不谈,如今你走了,今后有事,又得是我一个人筹谋了。”
刘晔笑道:“天下智谋者多矣,又何得仅有刘晔一人?府君有雄姿,日后麾下定能广聚智者,成就大业,届时还请府君为子扬留一栖身之地。”
刘琦闻言开心的笑了:“子扬先生乃我同宗,自是与旁人不同,琦之治下永远都有子扬先生的安歇之地,荆州就是你的家,是你的避风港,欢迎先生随时西来。”
刘晔长作一揖,道:“有府君这话,晔感激不尽……对了,其实以晔度之,当今中州之地,倒是有一家族颇多英才,若能征辟得其族中的一二人,于府君之业定大有裨益,只是对于此家族中人,还需谨慎拿捏。”
刘琦拱手言道:“愿闻其详。”
刘晔轻咳一声,道:“不知府君可知颍川荀氏?”
刘琦笑了。
对于颍川荀氏,他自然是知晓的。
“略知一二,不甚其详,还请子扬细言之。”
刘晔遂道:“论议州郡相党,人情比周,举荐、世官、名声,结朋党者,无左右于冀、幽两州士人,当年朝廷议三互法,也是有基于此两州者也。”
“论控制乡里、聚族庄园、荫庇子孙,无外乎于南阳郡望。”
“然论及家传经学,频繁交友,以师承而结清流党人,无外乎颍川士人,而颍川士族中,昔年自荀神君起,便是盛名遍于中州,三君中的陈蕃亦为其弟子,可谓经名盛极,后荀氏一族虽因党锢之事而有多起伏波折,但历经三代至今不倒,更兼善使手段,因而在颍川诸族中甚有贤名,若能得荀氏中人相辅,于府君定有裨益。”
刘琦亦是点头道:“颍川荀氏自神君荀淑奠基,到荀爽位列三公登顶台阁,门第已成,不过就地域和关系上来看,他们似乎应会更倾向于汝南袁家。”
刘晔笑道:“不错,但也只是倾向于汝南袁家,而非举全族之力助之,荀家都是聪明人,不会在一棵树上吊死,广撒网方才可其族不衰,这才荀家人的行事手法……如今整个荀氏门中,只有八龙中的荀绲一支,其子荀彧、荀谌兄弟举本支族迁于冀州,然其荀氏其他宗支,眼下尚未有所动作。”
刘琦闻言似有所悟,难怪历史上的荀氏一族人中,直到袁绍覆灭之前,还既有支持袁绍的,也有支持曹操的,更有在家赋闲不出的……直到曹操彻底统一北方后,全门诸支才尽归曹操治下,
看来类似于荀家这种门第,在彻底能够看清楚群雄割据形势走向之前,永远不会将所有的门中资源都用在一家势力上。
刘琦若有所悟,缓缓道:“依子扬之意,是想让我撬动颍川荀氏中除去荀谌和荀彧一脉的其他旁支?”
“在下是有此意,不过能不能撬动,却也要看机会,也要看府君的手段,眼下在颍川荀氏中,司空慈明公病故于长安,八龙一辈人中,唯有慈明公一人位列三公高位,其人虽亡,但就实际而论,还是慈明公这一支在荀氏之中名望最盛,其子表、棐皆在颍川未曾出仕,若能得荀氏当中最盛的一脉相辅,则便有了与袁绍相争颍川士人的资本,还请府君明断。”
刘琦笑道:“子扬临行舒城之前,却也给我出了一道好大的难题,不过也是为我指了一条明路,刘琦在此谢过子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