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林之中,贾宝玉最后还是否决了谢鲸的提议。
擒贼先擒王固然是上策,但是,总不能把成功的希望寄托在别人的蠢身上吧?
景泰帝连太上皇的宫都敢逼,会不注意保护自己的老窝?
再有,真要去冲击行辕,那他们两个,还就真成了名副其实的反贼了。
然而……
当烟火响彻天际的时候,贾宝玉愣了,谢鲸愣了。
随后两人都笑了。
韦笑笑在贾宝玉身边,瘪嘴儿道:“果然不愧是太上皇,居然早有准备……”
早知道,就叫哥哥直接来铁网山了,还在京中做什么后手。
皇帝连太上皇这一关都过不了,还需要用二皇子?
“将军,不好了,叛军都疯了,他们加大了对行宫的攻势,只怕行宫快要坚持不住了!”
贾宝玉和谢鲸二人面色一变,立马站起来,相视一眼,同时点头:
“走!”
……
“老皇爷,他们开始做最后一搏了,前面的人有些挡不住了。”
冯祥禀报道。
太上皇伸了一个懒腰:“既然是最后一搏,我们也别藏着掖着了,把人都交上去吧……多少年没用过兵了,都快忘了,是守城容易,还是攻城容易了……”
冯祥闻言,心下一笑。
论起用兵,当今比太上皇差得太远了。
至于阴谋诡计……
或许,太上皇就是太过于不屑用这些手段,所以当年才……唉,都是命……
……
京城,皇城的城楼上。
二皇子看着城楼下被火把照亮的近万披甲将士的脸,神色感慨的问身边的北静王:“自古以来,多少英雄豪杰为了站在这个位置,不惜涂炭生灵,甚至枉顾血亲人伦、丧失最基本的人性。
我想知道,这个位置究竟有什么样的魔力?
难道,有一天,我也会沦落到那般下场?”
北静王道:“殿下仁人君子,若为君,也是世人共所称赞之明君,实非殿下所举例之人可比。”
二皇子摇摇头。
功未尽,言此尚早。还是等真的坐到那个位置上,再来解惑吧。
于是,他转身望着下方的将士,朗声道:
“当今不仁不孝,为一己权欲,竟然在铁网山发动兵变,欲谋太上皇!
本王身为其子,实不忍今上继续堕入这无道深渊。
况皇祖于我有教育、提携之大恩,当此之时,本王决不能坐视不理!
城下,若有愿与我同去勤王保驾者,本王不胜感激之情。
待功成之日,必定奏明皇祖,赐尔等高官厚禄,绝无食言。”
“吾愿往……”
“吾愿往……”
“吾愿往……”
……
“杀啊……!”
天将明,喊杀声依旧在铁网山回荡。
景泰帝等人不知道的是,太上皇带到铁网山的,远非一万二的人马。
还有数千人,并没有被人计数……
所以,这就是为什么明明眼看就要攻破了的行宫,最后总能堪堪守住的原因。
更别说,那些一波又一波忽然从背后杀来的人马……
没有人会被永远蒙在鼓里,随着时间的推移,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也渐渐被人看清。
所以,一些不管是真的忠心也好,是看准机会投资也罢。总之,时不时围攻行宫的人,就会被人从后面偷袭一下……
特别是那一波两千人的大队人马杀来之时,他们可谓是损失惨重了。
天已经快亮了。
山下的喊杀声越来越近,那些原本野心勃勃的人,心中逐渐明白:大势已去。
南安王忽然将自己身边的亲信杀死,举剑跪地哭诉道:“臣一时糊涂,受了小人蒙蔽,险些犯下大错,请太上皇看在先祖的份上,法外开恩……”
南安王这一投诚,击溃了所有人的心理防线。
原本就散乱的攻势,几乎瞬间消止。
有的人有样学样,使苦肉计跪求原谅,有的人见势不妙逃走,更有些许心高气傲者,直接拔剑而亡……
一场声势浩大的兵变,就此落下帷幕。
……
大战虽然止息,但是它所遗留下来的痕迹,历历在目。
整个行宫内外,到处都是血色,到处都是尸首……
投降的人,按照级别地位,被严密的看管起来。他们跪在血泊般的地上,只要稍敢异动,便会被毫不犹豫的就地处决。
太上皇的人,已经完完全全的掌控了铁网山。
行宫之中,贾宝玉和谢鲸二人早在叛军做困兽之斗的时候,便带人从后面掩杀。
然后行宫并没有像韦笑笑猜测的那样把他们拒之门外,而是开门将他们迎了进去。
当然也不单是他们二人,其他许多人也干了和贾宝玉他们一样的事。虽然他们手下的人不多,大多也就数十数百……
战事平息,贾宝玉也放松了那根紧张的弦,回过头来却发现他身边不知几时少了一个人。
“韦……诗雨姑娘去哪儿了?”
“回大人,在我们偷袭叛军的时候,诗雨姑娘就已经不见了。”
姜寸等人现在也知道韦笑笑并非普通的侍女了,之前看她拿剑的架势,可是颇有杀气呢。
所以,对于贾宝玉如此在意她也并不觉得奇怪。
听闻此言,贾宝玉心中略觉不快。
这个小娘儿们分明就是一副“我有很多秘密,但就是不告诉你”的样子,是个人都会对她不爽的。
但是,想起之前在营帐的时候,她第一时间冲进来提醒他,贾宝玉还是选择对她大度一点了。
当时,他们撤离的时候,贾宝玉过人的六识已经察觉到,有大批人手往他的营帐方向袭来……
算是欠她一个人情。
只是,这个时候她又做什么去呢……
“宝玉……”
忽然响起的清丽声音,令贾宝玉抬头望去。
就见叶蓁蓁不知何时已经站在前头,正满面关切的望着他。
贾宝玉连忙走过去,用身子挡住她的大部分视线,然后仔细瞧了她一眼,察觉她没有什么事之后才道:
“你怎么出来了,外面这么乱,怎么不在里面陪着太师?”
行宫的墙内外,到处都是斑斓的血色,连空气中都充斥着血腥的气息,宛若人间炼狱一般,实在不适合女孩子看见。
“你的腿没事吧?”
叶蓁蓁脸色有些微苍白,因为她确实从来没见过这么惨烈的场面。
但是在看见贾宝玉走向她之时,那有些颠簸的姿势,她立马就想起贾宝玉腿上还的伤,神色紧张起来。
贾宝玉笑着摇摇头,如春风般灿烂的笑容洋溢在脸上,表明他确实无大碍。
叶蓁蓁不觉看呆了……
然后等她反应过来,便十分不好意思,低头掩饰:“我是担心你,所以忍不住出来瞧瞧你……”
她双手绞在一处,宛若蚊蝇一般的声音,倒像是不由自主的情话。
然后,她脸上的的苍白之色逐渐被诱人的红晕所掩盖……
姜寸莫不作声的走开。展飞和另外两名亲兵嘿嘿相视一眼,也转身,面向着外面去了……
贾宝玉也被叶蓁蓁这炙热的情意和娇羞的姿态所牵引,他情不自禁的上前一步,本意是想低头在她额上一吻。
临了才发现,实力不太允许他这么做,若是直接上嘴,又太过于孟浪。
于是只能抬起手来,将她额前那一丝被风刮乱的发丝抚至耳后……
叶蓁蓁脸更红了。
她一步作两步退出贾宝玉的控制范围,低声道:“既然你没事,那我也放心了,我先回去了……”
说完,她原地一跺脚,转身跑开。
贾宝玉目视着她消失在长廊尽头,神色和煦,仿若有光。
战斗的热血还未冷却,又逢佳人绵绵之情意,这种感觉,真是令人忍不住的有些陶醉……
……
一队禁军侍卫直接大跨步进入皇帝的行辕,直奔皇帝的所在,在外大声喊道:“陛下,太上皇有请!”
冷淡的声音,宛若胜利者对失败者的蔑视。
殿内,景泰帝双拳紧握,本来还算是俊朗的五官,竟有些微的狰狞之色。
败了,竟然就这么败了。
败的这么快,败的这么彻底……
“陛下……”
此时,数个时辰之前还在此间指点江山、慷慨激昂的众名士,一个个都宛若受了委屈的小媳妇儿一样,缩在角落。
看见景泰帝情绪不对,他们都有些害怕。
身为谋士,自然要承担部分失败的责任,他们担心这个状态的景泰帝会对他们做可怕的事情……
但是没有。
景泰帝甚至连看都没再看他们一眼。
他终于将拳头松开,给自己正了正衣冠,在外面禁军将军的第三声传唤中,大步跨出了大殿。
……
“陛下到……”
似乎察觉到氛围的奇怪,连门外通传的太监的声音,都有些心虚犹豫之态。
但是没有人会在意他了。
行宫大殿之内的几个人,都闻声望向门口。
须臾,一个身长五尺,着五爪金龙袍,配龙冠的男子跨步进来。
他站在门口环顾了一圈殿内之人的面色,而后正步至御阶前,拜道:“儿臣见过父皇。”
十分平淡的声音,听在众人的耳中,却是有些惊人的信息。
陛下,这是默认了么……
若不然,发生这么大的事,就算是伪装,他至少也应该关心一下太上皇的龙体,有没有受惊之类的吧。
太上皇也瞧着他,过了一会儿之后,问道:“昨晚之事你都听说了吧,你觉得如何?”
景泰帝沉默了良久,平静的道:“儿臣已经听闻,据说是景灏手下之人,想要扶保景灏上位,故而发起叛乱?”
“哦,若真是这样,那你觉得,他们口中的‘扶齐王,诛昏君’中的昏君指的是谁?是我,还是你?”
太上皇苍老的面容上,淡淡的嘲弄之色。
景泰帝笼在袖中的五指情不自禁的握紧,随即松开,略略拜道:“自然是指的儿臣。”
“为何?”
“因为儿臣对上不孝,无法得到父皇和母后的欢心。对下不仁,不能得到景灏和百官的爱戴。
文无济世安民之贤才,武无定国安邦之伟略。
是为昏君。”
“呵呵呵呵……”
太上皇鼻腔中发出一阵冷笑,叶琼等人顿时感觉大殿的气温都降低了几分。
景泰帝这番话,若是从别人嘴里说出来,不算什么。就是一番谦辞而已。
但是,它们却刚好是从景泰帝口中说出来的。
帝王,绝不可如此自谦、自损。
这是向太上皇宣示他心中的不满?还是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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