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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9章 分别、成长

    湘云听说婶婶派人来接,方才振奋起来的心瞬间沉寂下去。

    她是年纪小,却不傻,她知道她婶婶早不派人来接她,晚不派人来接她,偏这个时候来是什么含义。

    她心中十分不得劲。

    她生性有几分豪爽狭义的性格,最是不喜欢猥琐不仗义的人和行为。

    在她看来,现在她离开荣国府,就是忘恩负义,大难临头各自飞的体现!

    她不想走!!

    但是她却找不到理由拒绝“回家”。

    她不姓贾,这里不是她家。

    在这边待了得有数个月了吧?这个时候她婶婶来接她回去,名正言顺,她拿什么拒绝?

    宝钗看出她的心思,劝道:“好了,又不是走了就不能回来了,等过段时间风声过去,你宝哥哥也回来了,你若是想过来玩,写信让他派人去接你便是了,这有什么……”

    宝钗不说话还好,一说湘云顿时憋不住了,眼泪儿瞬间从眼眶里钻出来。

    她拉着宝钗的手臂,泪汪汪的道:“宝姐姐,我不想离开你们……不是,我不能现在回去,我要是现在走了,不是成了那最没义气,忘恩负义的人了?”

    人在戳到内心在意的东西时,才容易流泪。

    之前听人说起外面的事,说的那么吓人,她都没哭,现在却哭的哗哗哗的。

    “好了好了,不哭了……”

    宝钗意外于湘云的瞬间黛玉附体,立马将她揽在怀里,轻握着后脑勺,笑道:“瞧你,这有什么?怎么就和忘恩负义扯上关系了?难道你一辈子都不离开这儿,想要在这儿终老不成?”

    饶是在伤心难过,湘云也立马听出宝钗话中的戏谑之意。

    女孩子家要在哪儿终老,只能嫁到那一家……

    “宝姐姐你坏……”

    湘云打了宝钗两下,到底抹了一下自己的眼泪,没好意思再哭。

    看见宝钗仍旧笑眯眯的看着她,害怕她再出令人害羞的话,湘云提前转移话题:“我知道我早晚得回去的,但就算走,也要看着大家都平安无事,看着宝哥哥平安回来,老太太、太太她们都安心之后再走,方才不负她们待我好一场。这个时候慌慌忙忙走了,我成什么人了。”

    宝钗听她说的认真,心下更心疼她三分。

    湘云有时候挺黏人的,某些时候情绪到了,也愿意向她述说心事,所以她知道湘云在她婶婶家的境遇。

    湘云的父亲原是保龄侯府的长子,只是死的早,由二叔继承了保龄侯府。后来母亲也死了,她就只能跟着二婶婶过日子了。

    她二婶婶有儿子有女儿,又非良善之人,加上保龄侯府坐吃山空多年,财政拮据,她这个保龄侯府大小姐,自然就有些碍她婶婶的眼。

    但是囿于体面,在外人面前她婶婶又要做出对她很好的样子。一则免人说闲话,二则也为防备湘云她三婶婶一家以此为由的攻讦。

    史家一门二侯府,面上亲善,实则互有矛盾,特别是两个当家太太之间……

    在这个样的家庭背景之下,湘云空负侯府大小姐之名,毫无大小姐之实。

    上无至亲长辈照顾关怀,下无兄弟姐妹照应扶持,有了委屈也无人倾诉,还必须在长辈面前做出乖巧懂事的样子,否则她那嘴碎的二婶婶必能为她在亲族间“扬名立万”。

    这也就是湘云从小就爱朝荣国府跑的原因。在这边,她可以无忧无虑的生活玩闹……

    “大姑娘,大姑娘?你在里面么,在的话就快出来,太太命我来接你回家了,马车已经停在门口了……”

    从院门口方向传来的陌生婆子的声音打断了宝钗对湘云的怜惜,她看着湘云道:“你别多想,记着我给你说的话,外面的那些大事原不与你我相干,你就算留在这里也没用,安心回去吧,也免得你婶婶多心……”

    湘云无法,只得很勉强的点头。

    ……

    史家来人主事的是个四旬上的婆子,宝钗却没见过,目测是个管家媳妇,湘云叫她田妈妈。

    这位田妈妈表现得有些急切,进门之后连礼仪都不多顾,就催着湘云走。

    湘云说她的东西大多在潇湘馆,准备回去收拾。

    田妈妈却道:“天色不早了,姑娘的东西就不用收拾了,留在这边也无妨。太太吩咐了,叫酉时之前定要把姑娘接回去。姑娘也不用担心,等姑娘回家以后,缺什么东西,太太自会使人替姑娘买办的……”

    湘云一听,面色顿时难堪下来。

    这么着急的样子,当谁看不出来自家人的心思?

    当着宝钗和莺儿等人的面,湘云为有这样的家人感到无比丢人。

    宝钗倒没觉得什么,她自然能明白史家人的想法。

    对方既然这个时候派人来接,就是怕被连累。

    既然如此,那自然是越快接走越好,岂有在荣国府逗留的道理?

    说句造孽的话,万一她们被缉拿官兵堵在贾家了,那不是更说不清楚了吗?

    女孩家的东西是很多的,收拾起来也麻烦。直接接走个人,不是轻快多了?

    “既然时间着急,也不必每样东西都拿。只收拾几件重要的东西,这样也耽误不了多久的时间。妈妈赶了那么远的路,正好坐下喝口茶润润嗓子。”

    宝钗见局面僵持,笑着缓解。

    她是女子,自然知道女孩家很多东西很随身,是很必要且重要的,也不是说重新采买就能采买的……况且,这婆子现在是这么说,回去之后侯府是否当真愿意花银子去采买还未知呢。

    所以至少得让湘云把必要的东西带走。

    “小女孩家子有什么重要的东西……”田妈妈随口否定了宝钗的话,回头看见人,冷不防被宝钗的气质所慑,竟问:“敢问姑娘是?”

    “这是薛家大姑娘,也是我们太太的姨侄女。”周瑞家的负责送田妈妈进来,此时也负责任的介绍道。

    不过听起口吻,她对这个田妈妈也无甚好感,只是出于礼节说话。

    面对有些无礼的婆子,宝钗面上并无任何愠怒之色,反配合周瑞家的介绍,轻身一礼。

    举止间,将大家闺秀的良好教养和礼仪完全表现出来。

    田妈妈一下子就对宝钗升起来好感,忍不住的点头,并道:“原来是薛家大姑娘,难怪,早听说薛家大姑娘知书识礼,端庄大方,今日一见果然不虚。

    只是告诫姑娘一声,亲戚家走动亲密是好,有时候还是得多为自己家考虑一些。

    我与姑娘有眼缘,便多嘴说一句,姑娘探望了亲人长辈也尽早回家去吧,别在此间逗留,万一这边真出了什么事,到时候后悔也来不及了。”

    这番话一出,宝钗还没表现什么,旁边周瑞家的脸就彻底黑了?

    这算什么?

    当着自家人的面,说自家大祸临头了,还劝别人赶紧离开……火坑?

    但是没等周瑞家的说话,房门口就传来一道清冽的声音:“我们家便是狼坑虎窝,又与你何相干?用得着你来提醒,你是我们家什么人,又是她们家什么人?”

    众人回首看去,一位穿着华丽裙裳的女孩带着两个丫鬟走了进来。

    其亭亭玉立,削肩瘦腰,容貌俊美,只是清秀的脸上却微微布着寒霜。

    正是探春。

    她是听说湘云要走了,过来相送的。

    没想到刚来,就在门外听着这刁钻跋扈的婆子大放厥词。

    “呵,原来是三姑娘……”

    贾家和史家往来颇多,这田妈妈以前也常来贾府,所以认得贾家大多数主子,也知道探春的跟脚。

    此时被探春喝骂,心中自然不爽,所以说到“三姑娘”几个字时故意带着重音和讥诮。

    一个庶出的姑娘而已!

    “三姑娘何必这么大气性,我又没有说错,如今你们家宝哥儿和反王是义父子的事京城都传遍了。

    沾上这么大的祸事,你说哪家再和你们家亲近?那不是自取无妄之灾么?

    莫非这些三姑娘都没有听说,还是你们家还在自欺欺人,以为会没事的吧?”

    阴阳怪气儿的声音,有着浓重的嘲笑与轻蔑。

    换做以往她自然不敢这么与贾家的人说话,但是今时不同往日。

    贾家要倒霉了。

    连她们太太都急着把这个不疼不爱的侄女接回去免得受牵累呢。

    原本她也没必要把这些话挑明,但是探春那副高高在上的主子小姐的模样,令她觉得不吐不快。

    她等着看探春等人惊怒慌张却无可奈何的样子。

    探春愠怒,就要说什么,又念及湘云在不好说难听的。但若是说些不痛不痒的话,一来二去难免有“泼妇骂街”之嫌,只得决心不理,转头吩咐已经跟进来,却弱弱的躲在旁边的翠缕,让她去将湘云的东西收拾好。

    田妈妈本想等探春回应,寻思着再给她个难堪。见探春不接话,正遗憾,又听她越俎代庖,管起湘云的事,立马叫道:“三姑娘,我敬你是姑娘,你却也请自重。我来接我们大姑娘回去那是我们太太吩咐的,要是误了时辰,等会夜里封路我们回不去,这个责任你担得起么?”

    说着看着周瑞家的道:“你们家就是这么教导家里的姑娘的,竟管起别家的事来了?”

    周瑞家的转过头,只当没听见。

    探春本来已经走到湘云身边,闻言再也忍不住,偏头呵斥道:“住口!再敢多嘴多舌,别怪我们不顾两家的体面,命人将你打出去!

    我也是奇了,便是你们太太亲自来,也得在我们家老太太跟前请安敬茶,恭恭敬敬的叫一声姑母!你何来的胆量在我们家张扬跋扈?”

    探春这么一说,到底将田妈妈镇住。

    探春又指着湘云道:“她是你们家的姑娘,是主子,你是奴才,岂有奴才管到主子头上的道理?

    你们太太是她婶婶,我们老太太是姑奶奶,岂有姑奶奶不如婶婶之理?

    今日别说你来接,便是你们太太亲自来接她,也得先过问了我们老太太的意思,老太太同意,人她才能接得走!

    你一个奴才,难道比你们太太还尊贵,可以想怎么就怎么,问也不问一声就要带她走?你这是接主子,还是来锁人呢?

    我到要看看收拾一下东西能耽搁多少时间!要是你们太太真因为这个怪罪,明儿只管让她来找我们老太太理论,我到时候再与她磕头赔罪就是了!”

    连番的诘问与带着阶级压迫的话语,令田妈妈语塞口呆,看着探春说不出话来。

    “好了三丫头,她一时糊涂说错话,你何必生这么大气。”

    终究是宝钗打圆场,一边安抚了探春,一边又吩咐:“莺儿,还不带田妈妈下去喝杯热茶……”

    被探春一通骂,觉得失了颜面的田妈妈自然无心留下来喝茶。

    她哼一声,看着湘云:“大姑娘还是快些,若是回去的晚了,惹太太生气了我们可吃罪不起,到时候少不得实话实说了,姑娘可别见怪!”

    俨然是威胁的样子,探春更怒,若非宝钗拉着她给她使眼色,她定是要再教教这田妈妈什么叫做上下尊卑……

    田妈妈有注意到探春和宝钗的举动,她暗自冷笑一声,到底知道这里是贾家,没有再理,而是提示湘云:“一刻钟以后姑娘若是还不出来,我们可就只能先回去向太太交差了。”

    说着便抬腿往外走,显然是准备出去等。

    不过,当她出门的时候,却以一种说悄悄话的语气与她身边的史家丫鬟道:“到底是什么娘教出什么样的女儿,难怪贾府要将她娘赶出去,指不定干了什么丧尽天良的事呢……”

    声音大小,正好让屋里的人能听见。

    宝钗担心的看着怔住的探春,劝慰道:“你别听她胡说,她那样的人说话都不过口的……”

    但也只能如此,语涉生母,宝钗也不知道该怎么劝说才最好。

    湘云也担忧的拉着探春的手。

    探春却忽然一抹眼眶,笑对二人道:“我没事,她说的也没错,姨娘本来就犯了大错,也没什么可冤枉的。”

    这一笑,蕴含了多少心酸,令宝钗和湘云都有些泪目。

    见此,探春反而彻底放下,竟讨伐宝钗:“宝姐姐,方才她那般欺负云丫头,你也不知道帮云丫头出气,以前云丫头都白亲你了!”

    宝钗闻言,莞尔一笑,点了探春额头一下:“你啊你,方才那般伶牙俐齿,还真当你自己是英雄了?”

    探春嘴角一翘,以神态反问:怎么不是?

    宝钗摇摇头,语重心长的道:“到底还是年纪小了些,不知道阎王易惹,小鬼难缠的道理。

    你方才痛痛快快的骂了她一通,对你自是无碍,可是却不是帮湘云。”

    湘云闻言,低下了头。

    探春似乎明白了什么,脸上露出思索之色。

    宝钗继续道:“湘云丫头在家里的情况,你大概也是知道的,她婶婶本来就是个苛刻的人。这回那田妈妈回去,还不定怎么在她婶婶面前编排湘云的不是呢。

    还有那田妈妈看起来也是家里的管家妈妈,又是她们太太的心腹,一旦她怀恨在心,别的不说,就在府里造谣生事,也能让云丫头在府里越发不好过了。

    所以我方才才忍让着她,你还真以为我不如你疼云丫头?”

    宝钗笑看着探春。

    探春露出释然的表情,她自己也有类似的处境,自然不会真的以为主子一定比奴才“高贵”,也很快想明白宝钗的话是对的,顿时懊恼道:“这么说,我竟是害了云丫头!”

    湘云本来挺难为情的,见探春自责,连忙摇头:“不是的,是宝姐姐多虑了,我婶婶虽然严厉些,却也不会怎么着我的。

    至于那些人,我平时都在自己屋里,等闲也不去哪儿,也碍不着她们什么事。”

    湘云的遮掩,令宝钗和探春齐齐一叹,却也不再多说什么。

    个人自有个人的难处,她们也只是还未出闺阁的女孩子,帮不上什么。

    相互给了个安慰的眼神,等莺儿将湘云落在蘅芜苑的东西收拾齐,宝钗和探春等人又一起送湘云回潇湘馆。

    待东西收拾齐整,湘云哭兮兮的抱着宝钗道:“宝姐姐,我舍不得你们……”

    “傻丫头,又忘了之前我给你说的话了?以后想你林姐姐她们,就写信给你宝哥哥,他会派人去接你的。”宝钗笑道。

    “可是宝哥哥……”

    “好了,车轱辘话就不用说了,等他回来,我们会派人告诉你的!

    时间快到了,你且去吧。”

    湘云点头,又与探春、黛玉道别:“三姐姐……林姐姐……”

    可惜,再感人的话别终有尽时,再不舍也须得分别。

    湘云是哭着走的。

    这与她以往笑着来笑着走的情况完全不一样。

    或许,这就叫做成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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