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进演讲的效果好的有些让张越都吃惊不已。
环顾全场,别说平民百姓了,就连豪强士族之中,也有许多人感动不已,就差没有爬过来宣誓效忠了。
不过,仔细想想,这也应该正常。
对于中国人来说,有很多东西是深埋骨髓,篆刻进基因之中,不因时代和社会变化而改变的。
其中,就包括了对‘明君贤主’和‘明君贤主’政治的渴望与向往。
哪怕再过两千年,哪怕是一个能够高唱‘从来就没有什么救世主’的人,恐怕也逃脱不了内心深处对于明君的向往与渴望。
刘进方才的表现,何止是合格,简直是优异!
张越微微定神,他自知道,不能让刘进的努力白费。
他于是提着绶带,微微上前,对着在场豪强、贵族、三老和百姓拱手拜道:“晚辈受命于天子,以佐长孙,自当日日夜夜,为新丰上下百姓福祉而努力……”
“俗话说,新官上任三把火,晚辈不才,如今初初上任,便决定烧起这第一把火!”
无数豪强听得内心紧张不安,生怕这位‘张蚩尤’,一言不合,就现场抓人开杀!
这又不是没有发生过。
事实上,汉家的酷吏们,最喜欢在上任的第一天,就杀人立威。
很多人甚至信奉‘杀的越多,威权越大’的真理。
不止一个王温舒、义纵,曾经在所在郡县开始无双割草模式,将地方豪强一扫而空。
这位‘张蚩尤’若是学习他的前辈们……
许多人的心脏立刻就悬了起来。
马原更是一脸的苦瓜色。
就听着这位‘张蚩尤’,轻轻的拍掌。
然后,就有着几个官吏,抱着一捆布帛走上前来。
这位‘张蚩尤’微笑着将这布帛模样的物事拉开,一副巨大的新丰地理堪舆图,就出现在了所有人眼前。
只见这位‘张蚩尤’走到这堪舆前,伸手在其上画了一个圈,然后笑着面朝众人道:“这第一把火……晚辈保证在今年冬天,明年春耕之前,在新丰县修建四条渠道……”
“第一条,凿榆树溪,以灌阳里、榆树里及周遭三亭……预计渠长十里,灌溉土地田亩七千余亩……”
“第二条,开渭河,自襄里引其水入临渭,渠长八里,灌两亭土地约五千亩……”
“第三条,凿溪水,引水入骊乡,灌三亭……”
“第四条,骊河水入新丰城,灌城外两千亩土地,并给为城中居民用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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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
无数豪强地主,听得心旷神怡,如痴如醉,甚至兴奋难耐,难以自抑!
“居然是修渠道!”地主豪强们立刻双目放光,如同恶狼一般,环顾四周,眼中都绽放着绿油油的凶光。
水利渠道,在汉室是一个三赢的事情。
修建水利渠道,不仅仅国家得利,百姓得利,豪强更是利上加利。
道理很简单,豪强们蓄奴多,土地多。
一修渠道,就能赚到大笔的钱粮,若这渠道是修在本地,那就更能收获最大利益。
你要知道,在西元前,有渠道灌溉的土地和没有渠道灌溉的土地,那是两种土地。
前者撑死了亩产两石,后者亩产可能达到三石、四石,甚至五石、六石。
基本上,汉家地方官们假如想要收割民心,获取政绩,最好的办法,从来都是大兴水利。
在当今天子登基后的最初二三十年,汉室也一度涌现出了无数的基建狂魔。
张汤甚至曾经脑洞大开,想从关中凿开一条水路,将渭河、汉水与长江联系起来。
还付诸了实践,不过因为工程难度太大,技术条件根本不成熟而不得不放弃。
而河东郡也曾有一个郡守觉得三门峡太碍眼了,想要凿开三门峡,驯服黄河。
同样付诸了实践,不过结果嘛,同样失败了。
但除了这些失败的案例,成功者也同样无数。
严熊凿开了龙首渠,咸宣开了明渠,儿宽造了六辅渠,先后三任少府卿接力,挖了昆明池。
这还是关中开建的水利工程。
当年,几乎整个天下的官吏都沉迷于兴修水利与屠戮豪强这两个事情之中而不能自拔。
然而,自从元封年之后,天下的水利工程的兴修速度,几乎陷入了停滞。
官吏们,似乎不再热衷于兴修水利了。
随着越来越的儒生执掌基层大权,修水利这样的吃力不讨好,说不定可能被人摘桃子的傻事,愿意做的人越来越少了。
及至今天,关中竟然有十年没有兴建水利设施了。
别说龙首渠那样的大型工程,便是新的小型水利工程,也没有兴建。
当然,这个锅不能让儒家全部来背。
这与社会大环境的发展是密不可分的。
元封以来,自耕农和中产阶级破产速度越来越快。
这些人的破产,直接导致了地方财政收入枯竭。
没有钱,修个P的水利啊!
事实上,张越要不是有刘进和天子当靠山,他来了新丰,也会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而,张越现在一见面,就宣布修水利,而且一修就是四条。
这立刻就让他在新丰地主豪强贵族们心里的形象,从‘张蚩尤’变成了‘张夷吾’。
修水利啊,这可是修水利啊!
散财童子来了!
而那四条渠道,所过亭里的豪强与地主,更是恨不得跑上前来,抱住张越大腿,大喊:“爸爸我错了!”
没办法,这四条渠道一修,自己家里的土地,马上就从盐碱地、没有什么产出的下田,变成了最好的水浇地,变成了上田。
仅仅是这个身份的转换,自己的訾产马上就能暴增两三倍!
真是天降大礼包!
“明公英明!”十几个地主豪强,马上就大声嚷嚷起来。
这些人自然是这些渠道所过之处的人家。
而其他豪强,则多少有些不是滋味。
“明公何故厚彼薄我等!”有人异议着。
立刻就引来无数人附和,这自古以来,不患寡而患不均。
张越微微笑着伸手对众人道:“诸位父兄不必苦恼……”
“此番,晚辈受命来新丰,可不止今年修,更不会只修四条!”他猛地掀开这堪舆上的布帛,露出了被遮挡的另外一副地图。
这地图上,纵横开阔的渠道,密密麻麻,就如蜘蛛网一般,将全县的乡亭联系在一起,形成一个巨大的水利网络。
“此乃圣天子批准,受命于我,将在未来五年,为新丰所建水利渠道……”
“共计四十八条渠道,连接全县乡亭……”
“此外,我还将在新丰大力推广水车,以灌溉农田……”
“授给父兄新式耕作器具及其耕作方式……”
“五年内……”张越伸出五个手指,拍着胸膛,郑重的道:“必令新丰亩产翻番,从亩产两石,增长到亩产四石以上!”
“令新丰百姓收入翻番,自人均岁入一万钱,增长到两万钱!”
“户口要增加到至少一万五千户,土地要增加到至少十五万亩!”
“本官已经在天子面前立下了军令状,若做不到,则军法从事!”
听着张越描绘的那个未来盛世,再看着眼前的那副有着无数渠道,联系全县的地图。
豪强们血脉偾张,地主们手舞足蹈,就连三老们也是感觉心脏砰砰砰的跳个不停。
现在,再没有人觉得,这位新任县尊,侍中官是什么恐怖的‘张蚩尤’了。
若他能做到他所说的这些,哪怕只是做到一半。
也是周公在世,召公复生。
是管夷吾,是西门豹,是李冰。
全县上下,别说是膜拜了,给他立祀纪念,岁岁祷告,人们也会愿意的。
而围观的百姓们,比豪强们更激动。
王富贵等人,甚至幸福的都要晕过去了。
“圣天子万岁!”无数百姓笑着,哭着,大声喊着,表达着自己的幸福与喜悦:“长孙殿下富贵永享!张县尊公侯万代!”
张越和刘进微笑着看着这一切。
胡萝卜,从来都是要配大棒,才能更加美味。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