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上玉堂,上官桀早已经在等候了。
昨夜回宫后,张越就已经特地派人去通知了上官桀,今天他来轮值。
“张侍中,陛下刚刚喝了点肉粥,正在玉堂后殿练‘太极’……”上官桀走到张越身边耳语着。
现在在这个宫里面,若说谁和张越的立场最接近,当然是首推这位上官侍中了。
倒不是理念相近,而是利益使然。
张越上位后,帮他铲除了最大的竞争对手马家兄弟,自己却跑去新丰搞建设。
令上官桀独得君宠,独享作为侍中的好处。
所以,哪怕张安世也没有上官桀这样对张越的事情上心。
张越点点头,拱手道:“多谢兄长!”
然后就走入玉堂之中。
今天在玉堂轮值的宦官是御府令兼中车府令苏文以及汤官令何武。
苏文见了张越,一副见鬼的模样,尴尬至极,但却不得不捏着鼻子,挤出笑意,迎上前来,笑道:“张侍中今日怎么来了?”
“苏公说笑了,本官身为侍中,侍奉天子这是本职……”张越笑着道:“只是天子有令,命吾佐长孙以治新丰,故往日少在宫中而已……”
苏文听着,脸色更加难看。
这个侍中官最恶心的地方就在这里了。
在一开始,苏文等人以为,这个侍中官大约是脑袋被驴踢了,好好的侍奉天子不做,跑去新丰。
大约过个几个月就会被天子淡忘,然后失宠。
但现在回过头看看,他们才明白,什么叫深谋远虑。
像这个侍中官这样,平时不在天子身边,隔三差五回长安献献殷勤,抛出几个天子感兴趣和喜欢的事情,使劲捧马屁。
于是,圣眷不衰,反而越发浓郁。
更妙的是,还因为远离长安,不掺和宫中事务,所以连个说他坏话和给他塞黑材料的机会也找不到。
而且,除了类似他这样,已经没有办法,只能一条道走到黑的宦官。
其他人对于这个一不争权,二不跟大家抢好处,甚至没有什么利益牵扯的侍中,很有好感,纷纷伸出友谊的小手拉拢。
霍光、金日磾、张安世、上官桀,甚至还有郭穰这样的宦官,都纷纷示好。
不过两个月,他在宫里的人脉,就已经相当于其他人两年甚至五年才能积累下来的人脉了。
于是,这个侍中官就成为了他和他的朋友们从未遇到过的敌人类型。
他几乎没有把柄。
也没有任何东西要有求于他们。
更麻烦的是——这货现在已经不止深得天子欢心了。
连长孙、太子也很欣赏他。
甚至就连长安城里的士大夫和很多贵族,也都想要亲近他。
他马上就要由太学祭酒,博士董越主持仪式,代父收徒,成为公羊学派的巨头!
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学阀。
不出意外的话,他的未来是封侯拜相。
这样想着,苏文就更难受了。
他低着头,尽量掩饰着自己内心的苦楚和脸上的痛苦之色,拼命笑着道:“侍中说笑了……陛下,日日训诫我等奴婢,要向侍中学习,要和侍中一般,为汉尽忠尽职,只是奴婢们愚钝,怎么学也不及侍中万一!”
张越深深的看了看苏文,没有再搭话,只是迈步走向后殿。
掀开帷幕和珠帘,他就见到了,老迈的天子,穿着一身轻薄的丝衣,在殿中缓缓的打着‘太极’。
当日,张越向这位陛下献上养生之法,顺便也留下了一套回溯来的太极养生拳。
这是张越后世伺候的一位领导特别喜欢的一个版本。
每天早上都要打上一套,才会去上班。
效果嘛,看上去也还不错,至少没有害处。
而天子则从得了这套拳法,便每日坚持练习。
旁的不说,这气色看上去就比以前好多了。
脸上都有了些红润、富态,而不是和过去一般,脸型干瘦,皮肤粗糙。
当然了,这也可能与他最近积极调整饮食和作息习惯有关。
张越站在门口,等着他打完一套太极,从走上前去,拜道:“微臣恭问陛下圣安,愿吾皇万寿无疆!”
“张卿来了……”天子一看是张越,就笑起来,心情看上去很不错,对张越招了招手,叫到跟前,问道:“卿今日怎么来朕这里了?是不是太子和皇后叫爱卿来的?”
张越立刻拜道:“回禀陛下,皇后与太子虽然也私下命臣来向陛下求情,但臣今日前来,却并非想要向陛下求情!”
“哦……”天子听了也不意外,毕竟,他也听说了,张越和公孙贺父子祖孙之间的矛盾。
对于张越的坦诚,他也很满意。
在事实上来说,无论古今中外,所有上位者,都想自己的下属跟自己讲真话,但却又怕他们讲真话。
当年汲黯就经常讲真话。
他也知道,但受不了汲黯的直性子,曾说过:吾久不闻汲黯之言,今又复妄发矣。
所以君王们一直是矛盾的综合体。
他们既想听真话,但却更愿意听好话。
假如不是火烧眉毛了,一般情况下,他们会选择听好话。
这也是为什么,无论明君昏君暴君,身边总有那么几个而作为马屁精在活蹦乱跳的缘故。
而作为穿越者,张越早就明白了,也早就丢掉了节草,他曾闭着眼睛,瞎扯过两个小时的‘领导指示精神’。
如今伺候这位,真是得心应手。
“那爱卿今日来见朕是?”天子的脸上带着笑意,现在对于张越他是很满意的。
不仅仅是因为张越说话好听,总能挠到他的痒痒处。
也不仅仅是因为张越献了养生之法,仅仅只是调整了作息和饮食,每日练上几次所谓的‘太极’,他的身体和精神就明显好转了。
更是因为,张越上次所献的三世说与汉家新王,有义务带领天下臻于小康,奔向太平的理论。
“回禀陛下,臣听执金吾说,有人举报太仆公孙敬声巫蛊诅咒陛下,阳石公主参与其中?”张越恭身道:“故臣心有不安,特地来面见陛下,面奏所谓巫蛊害人之事!”
“哦……”天子终于正色,命人搬来一个坐席,盘坐下来,问道:“卿有异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