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太阳升起,整个长安的公卿,都被一个消息震惊的合不拢嘴。
典属国的属国都尉,一直以来只是一个吉祥物的随桃候赵昌乐,特么要当廷尉了!!!!!
天子已经命令太常卿准备拜卿诏书,同时召见赵昌乐,进行拜官前的例行君臣奏对了!
很多人好险没被这个消息呛的吐血。
赵昌乐是什么人?
整个长安谁不知道?
不过是一个中庸无能之辈,靠着乃父遗泽,才能混一个属国都尉,在长安打酱油。
何德何能,可以拜为廷尉,官居九卿?
于是,大家就仔细打探,很快就知道了原委。
原来这货送了一块壁琉璃给侍中张子重,然后这张蚩尤就带着壁琉璃去了建章宫,趁着给天子煮参汤的机会,推荐了一二。
天子喝了参汤,又见了壁琉璃,于是龙颜大悦,当场就拍板,打算拜赵昌乐为廷尉。
众人听说此事后,好险没有呛死。
此时,无数人心里面只有一个想法——反正零比三,我上我也行!
不就一块壁琉璃嘛?
想想办法,谁搞不到?
紧接着,又一个消息从宫里面传出来,昨日给张子重送礼的贵戚,人人都有封赏!
最差的一个人,也被天子以‘勤勉王事,忠心为国’的名义,加封食邑五十户,萌一子为郎。
而剩下的人,基本都有升迁。
虽然不像赵昌乐这么夸张,一夜之间就从一个吉祥物变成汉九卿,执掌廷尉。
但也都捞到了一个肥差。
譬如,有人就从本是清水衙门的宗正卿都司空调任公认油水肥厚的水衡都尉衙门,担任了一个司曹的主官。
这下子,人人眼红了起来。
虽然,舆论上有人私底下议论说什么‘张子重一人幸贵,竟令鸡犬升天,国幸佞臣,社稷不宁’之类的话,但身体却都是很老实的。
瞬间,人人都开始寻思,在家里面拾掇拾掇,准备拿些礼物,将珍宝都找出来,打算去戚里走后门。
特别是现在,国家九卿各司,都出了很多缺。
再不抓紧这个机会,可就要被别人抢走了!
一时间,长安城内,风起云涌。
而这反过来,进一步刺激了长安城里的士子。
于是,就连很多本来对张越很不感冒甚至看不顺眼的人,也加入了排队投递书稿的队伍里。
毕竟,你能恨张子重的思想,但你能恨张子重的举荐吗?
于是,在不经意间,张越悄然的达到了进一步扩大自己影响的计划。
而在另一方面,这个事情,就像一颗核弹,落在了那些聚集在王家和赵家身边的贵戚心中。
无数人捶胸顿足,悔恨不已。
“早知道这样,吾就该去跟那张子重请罪啊!”
“是啊,是啊……不过就是舍弃些金银珍宝而已……”
悔恨的种子,几乎深埋在每一个人心里。
就连鄂邑公主,也开始动摇了。
“父皇对张子重之宠爱,恐怕远超本宫想象……”她紧咬着银牙,思索着是不是应该低头去认个错。
顶多卖了那丁少君嘛。
一个面首而已,死了也就死了。
于自己并无什么损失。
但……
鄂邑公主依然有顾虑,她顾虑的是另外一个庞然大物,那赵氏外戚!
鄂邑很清楚,自己此刻只要服软,那个张子重肯不肯接受,姑且另说,首先自己就肯定会成为赵家的眼中钉,肉中刺。
甚至会被钩弋夫人以为是自己故意要害赵家。
这位老爹的贵妃,可不是什么心胸宽广、豁达的贤夫人。
恰恰相反,她能独霸君宠,并且让老爹特别将甘泉宫作为其居所。
就足以证明其手段和心机。
得罪了钩弋夫人,鄂邑知道,自己必然是十死无生的。
怎么办呢?
鄂邑陷入了沉思之中。
她感觉自己仿佛陷入了悖论。
向前是死,那张子重可不是善茬,与其硬刚到底,肯定会被秋后算账。
退让也是死,开罪了赵家,赵氏外戚发起狠来,收拾她这样一个没有了母妃甚至没有了兄弟的公主,所谓的帝姬,几乎不费吹灰之力。
旁的不说,钩弋夫人完全可以在天子面前吹些枕边风,拿着她的小辫子说事。
这可真的是进亦死,退亦死!
正纠结不已,难以决断之时。
忽然有人下人来报:“殿下,门外有敬安君家臣求见……”
“快请!”鄂邑就像溺水之人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连忙说道。
片刻之后,一个身穿着褐衣的男子,拿着一份名帖,来到了鄂邑面前,拜道:“小人袁安恭问盖主安好!”
“本宫安……”鄂邑坐在软塌上,尽量让自己保持好公主姿态,轻声问道:“敬安君老大人,命汝前来,有何吩咐?”
“小人主母命小人来请盖主殿下,今夜至家宅赴宴……”名为袁安的男子,将手里的名帖递上,再拜道:“老主母说了,赵府上下,扫榻以待,恭迎殿下登门!”
鄂邑接过名帖,微微点头,道:“请转告老大人,本宫承蒙厚爱,诚惶诚恐,敢不登门拜谒?”
在心里面,鄂邑总算有了些底气了。
在她看来,这是赵家沉不住气,打算全面介入的信号。
赵家一旦全面介入,那压力就会从自己身上转移。
或许说不定还能有全身而退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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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越却是压根不知道这些事情。
他一觉睡到差不多中午,才终于起来。
昨夜,他和王莽秉烛夜谈,直到天明,才各自睡下。
和王莽谈的东西,挺有意思的。
不止聊了一下国际局势和西域问题,更谈论了很多有关国内问题的看法。
通过与王莽的交谈,张越得知了很多内幕和不为人知的事情。
特别是国内的政治、经济、社会问题。
汉家的高层,其实都已经认识到了。
哪怕是张越曾经非常不屑的公孙贺,也曾在朝堂上公开说过:今天下之危,在内不在外,就在这宣室殿中!这样的话。
只是,大家都只是看到了问题,但却没有解决问题的手段。
就像土地兼并,国家年年喊着要抑制,天天叫着要扩大迁陵名单范围。
可惜,始终落不下来。
来自地方的阻力,非常大。
大到惊人!
特别是在齐鲁吴楚地区,当地的地主贵族士大夫们,甚至宁肯把锅砸了,也不想向百姓妥协,哪怕吐出半点利益。
当初,暴胜之持节南下,砍了上万个脑袋,破家数百。
也不过暂时压住了东南的气焰。
可结果,没过两年,这些地方的治安和秩序,就彻底混乱了。
地方盗匪横行,甚至有大盗,穿郡过县,乃至于杀官的。
地方官府,全部束手无策。
甚至很多人都装作自己境内没有盗匪,在给国家的奏报上,粉饰太平,强行装作一切如故。
以至于盗匪的气焰,越发高涨,在渤海,在鲁地、淮南一带,甚至有盗匪头子明目张胆的在县衙之旁开设私堂,征税抽丁,盘剥百姓。
而国家任命的官员,对此充耳不闻。
最后还是被巡查御史发现,才被人所知。
但……
朝堂上对此的对策,也没有太多办法。
因为,每一个人都知道,这些盗匪是谁在支持?
就是当地的大地主、大豪强、大贵族!
这些人借着这样的手法,混淆视听,将这些盗匪推到前台,来和国家唱对台戏。
当然,国家层面上是不可能容忍这样的事情的。
朝堂上曾经多次讨论过,调集大军南下,犁庭扫穴,扫荡当地的计划。
不过,实施起来,却是千难万难的。
因为,汉室的政治生活中,东南一带,一直是敏感地区。
打从高帝开始,齐鲁就是一个不安定、不安分的潜在缓则。
且不说当年楚汉争霸,鲁地儒生站在项羽那边摇旗呐喊,乃至于项羽死后还给其披麻戴孝,打出为项羽尽忠的旗号的旧事。
单单就是当年,诸侯大臣共诛诸吕,齐哀王刘襄立功最大,出力最多,但却被人无视,只能郁郁而归的事情,就让齐鲁一直是长安的心腹大患。
吴楚七国之乱,齐王刘将闾和胶东、胶西、济北四王全反。
当年主父偃,又莽撞的逼死了齐王刘肥最后的后代齐厉王刘景,这几乎是火上浇油!
到了现在,齐鲁吴楚地区,与长安之间的隔离和生疏,依旧深重。
地方上的士大夫贵族,长期对长安离心离德。
若调动大军南下,很有可能刺激他们内心的反汉情绪,导致内战。
故而,长安方面也是投鼠忌器。
有些难以下嘴。
张越想着这些事情,心里面却是跟镜子一样通彻。
什么叫投鼠忌器?
什么叫害怕内战?
根本就是没有担当,不肯背责任罢了。
齐鲁的士大夫们是个什么德行?
张越还不知道?!
只要大军南下,一个两个,缩的比任何人都快!
他们的前辈和后代,在历史上曾经表演无数次类似的戏码。
这些渣渣,就是欠抽!
只是,这个事情难啊。
张越知道,自己能想到的事情,天子身边的智囊们恐怕早就想到了。
那为什么不行动呢?
恐怕还有着其他方面的考量和原因。
“或许是缺一个晁错吧……”张越在心里叹道。
想当初,晁错捅破了吴楚七国的脓包,造福了国家,自己却落得朝服腰斩的下场。
自那以后,肯像晁错这样,先考虑国家,再考虑自己的人,已经越来越少。
聪明人则越来越多。
人人都不想背锅,大家都想甩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