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可惜,卫伉却是根本不知道刘进内心的想法。
恰恰相反,他觉得自己的演技棒极了!
他抬起头,可怜巴巴的看着刘进,期待着刘进的回答。
在他的印象里,自己的表弟和这个表侄,都是耳朵软、心肠善的大好人!
自己都这样可怜了,肯定会撘一把手的。
但……
等了很久,卫伉都没有听到刘进的声音。
这……
卫伉咬了咬牙齿,一狠心,便扑通一声,拜倒在刘进面前,顿首道:“还请殿下,看在先父的面子上,帮臣一次……”
“不然……”卫伉哀求着:“臣百年后只能以发覆面了!”
以发覆面,这是汉人心里认为的最可怕的下场之一。
因为那意味着,死者不仅仅将彻底断绝与九泉祖先之间的联系,更将断绝与阳世子孙的联系。
几乎等同于断子绝孙,乃是那些犯了大错,无法原谅自己的贵族士大夫官员对自己施加的自我惩罚。
很多犯罪后,被勒令自杀的贵族官员,都会自动申请这个自我惩罚,以示自己真心悔过,从而换取刘氏对他们的子孙网开一面。
由此可见,这是多数汉家贵族心里的大恐怖。
不过……
对卫伉来说,这却不是问题。
他本来就不敢去见老爹了!
刘进听着,尽管内心很不喜欢卫伉,但却也终究是没办法再忍心了。
谁叫他乃是大将军、长平烈候的长子,平阳公主的养子呢!
于情于理,于公于私,刘进没办法铁石心肠。
便扶起卫伉,问道:“表叔究竟意欲何为?”
卫伉一听,立刻就喜上眉梢,连带着跟来的韩说都是开心起来。
“臣听说……”卫伉看着刘进的神色,小心的选择着措辞:“陛下意欲用侍中张子重为湟河都尉,出征西羌,以定西海不服……”
刘进点点头:“孤有所耳闻……”
“臣念着,侍中张子重,终究年轻,虽有勇武、谋略,但失之稳重……所以……”卫伉长身拜道:“臣斗胆,毛遂自荐,请缨为张侍中坐镇后方,拾遗补缺……”
“更万死向殿下推荐光禄勋为主将……”
卫伉兴致勃勃的道:“光禄勋韩公,久经沙场,有丰富经验,若韩公能为主将,必可令张侍中少走弯路,从而更加快速、安全的平定西羌……”
这便是卫伉的目的。
在卫伉看来,这是很合理,也非常正常的事情。
张子重是自己的侄子的臣子。
让他沾点光,沾点便宜,怎么了吗?
这人活在世上,不就应该如此吗?
有好处,大家排排坐,赤果果。
自己人内部,把好处瓜分干净,然后留点汤汤水水给外人,好叫那些泥腿子感恩戴德,为自己冲锋陷阵。
他父亲当初,不就是这样做的吗?
便是靠着,提携亲戚、朋友,然后打造出了卫氏外戚集团。
哪像那个忘恩负义的霍去病!
居然唯才是用,谁能打就提拔谁!
还好他死的早,不然……
而且,霍去病的事情也证明了,只有亲戚靠得住。
要不,为何今日卫氏外戚集团,虽然屡遭重创,但却依旧显赫,而霍氏外戚集团,却早已凋零的干干净净。
霍家最后的成员,霍光只能勉强靠着天子的羽翼和信重,维系着最后的存在感。
这么多年了,只推了一个女婿捡了护羌校尉这个差事。
但他根本不知道,刘进的脸色,刹那间就变得阴沉的可怕了起来。
“表叔真的是心忧天下,为国为民啊……”刘进悠悠的道,语气之中,已是充满了厌弃之情。
但卫伉却根本没有注意到,他沉浸在自己的幻想里,听着刘进的‘赞美’,喜得眉飞色舞:“进儿,臣虽然粗鄙,但对国事和天下事,也是不敢放松啊……”
卫伉只觉得,自己这次选择来见刘进,真的是一个绝佳的选择啊。
只要刘进发话、施压了。
那张子重还敢不推荐自己和韩说来当他的上司?
然后,自己便可以躺着,收获功勋和赞誉了。
嗯……
到时候,叫那张子重的战功,全部都划归给自己。
什么运筹帷幄啊,什么决胜千里,统统都安给自己。
这样的话,再拜列侯,就不是什么难事了。
更紧要的是——还可以搭上便车。
你张蚩尤不是牛逼吗?
再牛逼也是我卫氏的马仔!
想到这里,卫伉便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之中,不可自拔。
他轻轻上前,对刘进拜道:“对了,殿下,臣听说陛下最近在为爱女南陵公主殿下,遴选夫婿?”
“臣不才,有不肖子曰罔,年纪相当,还请殿下抽空在陛下面前美言一二……”
那南陵公主,旧封南信,食邑数千户,更是备受万钱宠爱,几有比拟当初高帝的鲁元公主和太宗的馆陶公主之势。
若自己的儿子,能够尚这样的帝姬,那么……
卫伉知道,他起码这辈子都不用愁了!
虽然,卫伉听说,好像天子和皇后都是打算以南陵主妻那张子重。
但……
不是还没有决定吗?
大不了,叫陛下换一个公主好了。
嗯……
卫伉觉得,那张子重不过布衣出生,贸然贵幸,能娶一位天家帝姬,已是祖上冒青烟了。
那里还敢奢求更多?
至于陛下那里……
他可以去皇后那边做工作嘛……
亲上加亲,想必卫皇后也不会拒绝!
大不了,将父亲的神主牌从家里拿出来,去皇后面前哭诉。
皇后总不见得,真的能狠心吧?
想到这里,卫伉就笑得嘴都合不拢了。
浑然没有看到自己身旁的韩说那副震惊、惊骇的脸色,更没有看到刘进那已经铁青的神色。
若是卫伉提出‘毛遂自荐’,刘进还只是厌弃。
那么现在……
刘进已经是恨不得拔剑砍了自己这个表叔了!
“卫伉!”刘进直呼其名冷然喝道:“汝是不是还想让孤娶汝女为正妃啊?”
卫伉一听,没有反应过来,居然笑着抬头道:“殿下若是属意,臣……荣幸之至……”
然后,他就看到了刘进那张黑的都快跟泥炭一样的脸……
以及身旁韩说那副X了狗的模样。
“卫伉!”刘进不留半分情面,死死的盯着这个自己的亲戚:“汝今日是要在孤面前作威作福?”
丢下这句话,刘进直接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