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玉芝带来的食物极为好吃,好吃到梁川想留下来跟艺娘一起分享,但是想了想自己眼下的处境,他只能苦笑一声,自己吃了起来。贫者粗茶淡饭,贵者锦衣玉食,虽然嘴上说排出来都一样,但是吃到嘴里那滋味确实不一样!
郑玉芝与梁川有小小的误会,但是说来并不是什么深仇大恨,更像是小孩子过家家你找我要玩我不给之类的小恩怨,郑玉芝心思玲珑,却也不是一个落井下石见不得人好的人,前些日子还在人家家里讨要歌曲,现在对方却身陷囹圄,人生际遇无常也不知道安慰他点什么好,此时无声胜有声吧,说多了反而让梁川心里添堵。
饭吃完了,家丁们收拾着食盒,每一个食盒都被吃得连渣都不剩,郑玉芝带来的饭菜都是这里面的人没吃过的,普通人平时能吃白米饭都算是小康了,肉只有过节才能上桌,在家里吃不到,在监狱里就更别想,在这种地方饿肚子是常事,馊饭馊水是惯例。犯人们见人家要收拾了,哪怕是剩菜也使劲往怀里揣,留着夜里饿了偷偷吃。
监牢里长期阴暗潮湿的环境,又这么多抠脚大汉盘据在这里面,气味环境都相当让人难以忍受。
呆了一会,郑玉芝女儿家都好干净,更受不了这里的环境,跟石头交待了几声一定要听何老鬼的话,便准备要离开。临时前看了一眼梁川,梁川意志有些消沉并没有反应。
石头低着声间对郑玉芝道:“姐,你回去了跟爹爹说一声,这里我呆够了找机会把我放出去,顺便帮我把这个梁川也救出去!”
郑玉芝白了他一眼:“你总算想回家了?当这里是酒楼想来就来临走还要打包把其他人一齐捎走啊?爹爹知道肯定又要打你一顿!咱爹好歹是兴化有名的举子,你不喜欢读书就算了,天天惹事生非,咱爹的名声都让你连累了!”
石头挠挠头:“你还说我,你自己不也一样,要是有个姐夫管管你。。”
“你找打!”
郑玉芝走了以后,牢房又恢复了平静。
她带来的食物众人都抢着去吃,梁川也吃了不少,唯独一个人没有去吃。
自打梁川进到狱中,听闻他是凤山人士就留意起梁川了,他正好与梁川隔壁牢房,中间隔了一道栅栏。
“兄台,能否跟你打听一个人!”
梁川听到有人叫自己,循声望去,是自己隔壁牢房的仁兄。
“你叫我?”
“正是!”
“在下孟良臣,斗胆向兄台问点事。。”
梁川心里一咯噔,这名字政治倾向很强烈啊!做梦都想做良臣,官家要是看到他的名字想必会很高兴吧!
“你说吧。”
“你是凤山人士可曾去过何麓村?”
“咦,巧了,我就是住在何麓村的!”
“太好了,你有没有见过我娘?”
“你娘。。?”梁川看着他,他娘是谁?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再想到前几日在石马桥龙水庙碰到的那位老太婆突然联想到孟良臣,说道:“你娘是谁我不认识,只是我见过一位老妇人。。!”
说完便将那位老妇人的外貌体征说给了孟良臣听,听到这个老太婆每天魔怔似的往兴化县城跑来伸冤,见庙拜神祈求自己平安,他的眼泪不争气地就流了下来!
“孩儿不孝,孩儿对不起母亲!”
他转身朝着牢房的窗子跪下来拜了三拜,泪流满面地说道:“孩儿饱读圣贤之书本想有朝一日金榜题名好伺候您老人家,没想到遭逢奸人陷害,身陷牢狱生平所愿再无法实现,列祖列宗良臣愧对诸公!”
这时候,石头凑过来说道:“这孟良臣可是一号人物,我爹当初都极为看好他,据说他有过目不忘的本事,一本书给他看一遍他就能记下来,他家里堆满了一屋子的书,没有一本是他买的,传说他每每到人家家中借书,都是一口气看完,回家再滕抄出来细细研读!”
过目不忘!世上难道还真有这样的本事!
史书上有这本事的人梁川就知道两个,一个是东汉末年刘璋手下的张松,曹操向其展示孟德新书他看过一遍,一字不差地背了下来谎称是战国无名氏所著,羞得曹操把孟德新书给烧了。第二个是明朝第一才子杨慎,这仁兄七岁能背全唐诗十一岁能写近体诗,二十四岁高中状元,后人论及明代记诵之博、著述之富,推杨慎为第一。
这良臣兄竟然也有这等本事!
“千锤万凿出深山,烈火焚烧若等闲。粉骨碎身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敬仰之间,梁川不经意把这首诗给念了出来!
“男儿大丈夫立于天地之间自当清清白白,上孝父母下安黎庶,你哭哭啼啼的女儿作态对得起你这一身才华吗?”
孟良臣被梁川的一首即性诗震惊到了,嘴里反复品味着这首诗,心中的震骇无以复加,当年曹子健七步成诗就被传诵了千年,这人竟然出口成章,而且醍醐灌顶发人深省,立意如此深刻初衷如此刚毅,实在令人折服。
孟良臣一时有些无地自容,连石头也被他唬到了。
“梁大哥,你藏得够深的呀,打架你是一把好手,没想到你还会作诗!我虽然不读书,几句歪诗还是懂的,你这诗回头我让我爹爹品鉴品鉴!”
梁川没有搭理他。
孟良臣道:“我一时糊涂险些想不开,让梁兄见笑了!”
梁川道:“你真有过目不忘的本事?”
孟良臣叹了一口气,这时候他显然没有心思显摆自己的过人之处。
“累赘罢了,百无一用是书生!”
真是过目不忘!梁川一脸羡慕地看着孟良臣道:“有这本事更应该好好地利用起来,不说千古留芳起码中个状元探花的应该不成问题吧!”
石头都被梁川的口气给熏到了,冷笑道:“我爹那么有本事的人考了十多年了也没有中过一次,现在还是举人之身,心灰意冷之下才由文入商,你当科举是随便比划两下就能考中的吗?”
孟良臣说道:“梁兄一首要留清白在人间已足以万古流芳了,科场之人多如过江之鲫却无几人能有梁兄这样的才华,我一介书生不知天下事,连自己乡邻有这样的高人都未曾一访实在是汗颜,今日得以在狱中相见也算是聊慰此生死而无憾了!”
“我说你别口口声声寻死觅活要不就是哭哭啼啼的,我受不了你那娘炮劲,我这个人就是这么直!”
“梁兄教训得是!”
“你是做了什么进来的,你娘在外面天天替你伸冤,一个老人家不容易啊!”
孟良臣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道:“惭愧啊!”
梁川白了他一眼道:“得!刚说完又来了,不说拉倒,老子不稀罕听!”
孟良臣脸上一红,他也是恃才傲物的人,不曾让人这样骂过,不过有才的人碰上更有才的人,被骂他才能虚心接受。
“我原来是凤山乡蒋里正家中的教书先生,赚些银钱奉养家中的老母,原本教他孙子倒也相安无事,一家人对我都是待为上宾礼数有加。后来有一日,蒋里正的孙女蒋钰给我写了一封情书,里面写尽了对我的爱慕之情,极尽衷肠之倾诉,我本一厢情愿地以为蒋钰是拜倒在我的才学之下,是真心喜欢我。。”
“后来呢!”石头听到这种大八卦极为感兴趣,大牢里太无聊,以前他也找孟良臣说过话,奈何人家鸟都不鸟他,今天还是托了梁川的福,才知道这凤山第一大才子这么多故事。
“唉。。”孟良臣叹了一口气道:“我只是一介穷酸书生,更无自知之明。后来我才知道那蒋钰与别人早就私通款曲,更是有了身孕,蒋钰为了家族的名声就盯上了我,写了情书向我假意示好,想把腹中的孩子推卸给我。”
孟良臣仰头回忆了一阵,痛苦地说道:“那天是八月十五,她写信叫我到蒋里正家后的林子相会,我一时糊涂忘了男女授受不亲之理,竟然去了,谁知我没走几步一时失足掉进了林子里的枯井当中!当我醒来之时竟然发现蒋钰就在我的身边!”
“蒋钰死了是不是!”梁川冷笑道。
孟良臣睁大了眼睛惊恐地道:“你怎么知道!难不成你。。!”
梁川冷笑了一声,这种电视剧都演烂了的情节还得着猜,用屁股想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书生就是书生,读书都读到狗肚子里面去了!
“我什么我,这不关我的事,只是稍微有点脑子的人想一想也知道这里面有问题!这种作案手法太俗套了,一点含金量也没有,我一听你故事的前奏就知道事故的结局有什么好奇怪的!”
石头说道:“不奇怪,连我都听说了你这件案子,只是不晓得这里面如此复杂,啧啧!”
倒霉的孟良臣实在是对自己过于自信,才中了人家设的局,知子莫若母,他母亲一定不相信自己的儿子会杀人,所以天天来伸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