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山来了一位王爷!当这个消息传遍兴化街头巷尾,宋知县收到风声快马加鞭赶来的时候,赵惟宪的车队早已穿乡过县,往清源而去,连他这个一方的父母官宋光斗想见一面都不得。
按例新知府上任,上任前都会提前与各州县打好招呼,这样各州既能提前打点好,方便行程, 又能融洽各同僚之间的关系,为日后的工作开展打下一个基础。这就好比你新领导任命下来,你到自己的下属地盘上视察,肯要定要先吱会一声,闷声不响地去调研,调研出好的方面倒还好,调研出岔子呢,摆明了就是来找碴的不是,所以体制内非常反感这种问题,不到兵戎相见的最后关头,不会使出这个杀手锏。
赵惟宪可不管这么多,老子堂堂王爷还要顾及你们这些芝麻绿豆官的感受?不叫你们前来接驾是省了你们大费周章,不想你们破费劳民伤财害了百姓,不感恩戴德就算了,怎么招?还敢有怨言? 久处尊荣,赵惟宪什么场面没见过,还需要这些乡下小官的溜须拍马?路途所费也有点多了,自己向圣上表明自己一介闲散王爷,只意游山玩水无意经营地方的心志表露无遗,满朝皆有所闻,眼下再不早日赶赴清源,朝庭清流定又在圣上面前闲言碎语。
这梁川性情中人,这是朝堂大忌,可是偏偏生得文武全才,若能收为已用,稍加磨练,不失为一块璞玉。
宋光斗赶到何麓的时候,连赵惟宪的毛都没有看见,想吃灰都吃不成。这事不怪梁川,梁川既无马匹也无信差,自己也从未交待过他,莫说他差人来报,只怕见不到自己的面就会被衙役轰出门去。王爷所呆不久,来回路远,更不可能通风报信。
他急匆匆赶来凤山,一把老骨头差点颤散了,可惜连马屁烟尘都没有沾上一点,气得他指着左右下差马夫止不住地破骂。
早有风闻泉州府的知府要就卸任,这领导如果自己能接到位,而且还是位王爷,那将对自己来年的课考有极大的裨益。他的仕途已经一眼能看到头了,要是攀上这位王爷,将来在汴京城里给自己有个依靠,来年寻个安逸去处,好好再捞一把,给自己一个好的归处!
宋光斗不怕赵王爷如何对他,他虽是王爷,可是毕竟是朝臣,还是太祖一脉身份敏感,自己只要不捅大篓子,要出问题还是不容易。就是这个梁川。。
他奶奶的,自己怎么打一辈子大雁最后被雁啄了眼睛?这个小子什么来头,堂堂皇兄,竟然降贵来到他家里,以前有就风传这小子背景不简单,做了许多惊天动地的大事,自己只当他是一介农夫,没想到还是有点背景!
早先自己差点糊涂断案,将他当成凶手胡乱斩了,要不是收郑祖亮一点孝敬银,放他一马,如今想想,贪污有时候未必不是好事啊。
课考之期将届,届时又是这位王爷掌握自己的迁转大权,不知梁川这小子是否有在王爷跟前搬弄自己的不是。宋光斗心里没底,还是自己到梁川处询问清楚,万一有个差池,自己准备好的虎皮及早献与赵王爷,将功补过不晚也。
他知兴化事也有不少年头了,跟县里的商人骚客往来不少,这南溪的另一边倒是片羽未沾,泥腿子有什么好看的,这帮人一辈子也就是在地里刨食的命,给他们机会也翻不了身,最多就是今年给王家种田,明年给李家耕地。
但是他走一趟才发现多了很多意想不到的好料,原来衙门胥吏贴手就说过, 这溪另一边穷得冒泡,农事抛荒严重,今年遇上旱年种田的激极性那更是大打折扣,许多田地都无人打理。自己一路过来,前面三个村子这种情比比皆是,何麓不一样,何麓所有地都种上了庄稼,不少荒地还垦了出来,溪边架着一部水车,这可是先进的农具!
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今年自己课考汇报的时候别人都是报忧,自己可以大书特书,讲自己如何劝课农事,兴修水利,为百姓恢复生产增加收入,浓墨重彩地写上一笔自己作为。想必这王爷路过的时候也有有所见闻,自己说的不是假话。现在自己唯一要做的,嘿嘿,就是与梁川串好这供词。。
县里早早派出一匹快马,让衙门衙役先去梁川家中通秉,做好准备迎接知县仪驾。梁川心里那个怒啊,王爷过来派头都都没有你这个七品绿豆官的派头大,不过现官不如现管,自己在人家眼皮底下,那是万万得罪不得,让艺娘准备了一桌酒食,没有大菜,炒了几盘素菜,上点腌制时日颇多的泡菜,一碟烤鱼。虽无山珍海味,可是尽显农家风范。
宋光斗今日穿着一身便服,马车走了半日路途崎岖晃得他头晕眼花。幽幽被人扶下车,胃里一阵翻腾,差点吐了出来。梁川一看这知县动静这么大,哎呦,等下要是脾气上来,自己不是还要受罪。
“无妨无妨,老了这身子骨大不如从前了。”宋知县在衙役的搀扶下,晃晃悠悠地走到梁川家门口,梁川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
“望乡。”宋知县抬头看了看这山脚下的大宅子,“与其在这乡间盖此大宅院,何不去兴化城中随意购置一套?生活岂不方便多了?名字是挺雅致,只是这大宅院平日只与你自己一人欣赏,旁人来不得你这穷乡,岂不是锦衣夜行?”宋知县深知富不还乡锦衣夜行的道理,这锦衣要是没人看,穿在身上有什么用?
“知县老爷小子不求闻达于乡野,这宅子不为华美,能遮风挡雨就心满意足,嘿嘿。”
宋光斗心想到底还是一个平头小民,容易满足。
梁川领着宋光斗穿堂入室,走入正堂少食酒菜。右厢里传来阵阵书声,早闻梁川准备私自办学堂,求自己拨他几亩山地作与学田所用,说与自己已然两次,现在听他书声琅琅,想必还会再说与这事。
宋知县胃里翻江倒海,独自坐在酒桌上先拿起酒杯,一杯米酒下肚,将那酸意强压下去。米酒清冽,确是下等米酒,甫一入口宋光斗便觉出酒质不行,不过也没有其他的了,这小子将家底都搬出来了,也就这一桌酒菜了,今天是来探探这小子背景的,敌我不明之前,还是小心为妙。
“三郎你坐啊,站着本官还看着你这座笔架山,心里慌得很。”宋知县说笑道。以前开口就是梁川梁川,现在知道自己能搭得上赵惟宪这条线,叫法都变亲热了,你娘的,怎么不叫三爹呢。
梁川忙挪了挪凳子自己也坐了下来,只是酒桌上一口没动,等候着宋光斗发话。
“三郎啊,前几日本官听闻你放宅新喜,本想亲自登门拜贺,你看看,这年纪一大,加上衙中事务烦杂,都糊涂了,一来二去就疏忽了,你可不能记恨老夫啊!”宋光斗真难为他了,堂堂一方父母官,这会拉下脸来给自己这个毛都不是泥腿子赔礼道歉。
虽然都是违心的假话,可是听在心里舒坦啊,你娘的,老子哪敢奢望你过来,你托手下送个东西老子都不敢指望。
“老爷折煞小民了,那日人多嘴杂,怕老爷千金之躯来我这寒舍,万一村民鲁莽有个闪失,冲撞了老爷,那我也是万死啊。”梁川心想,妈的要是哪个好汉把你给干掉了,那老子不也得跑路,刚盖好的房子还没住热乎,就得跑了,不是亏大了?
“如此,老夫心里便宽慰些许。来,吃菜!”宋光斗夹了一根泡菜递到梁川碗里,梁川坐得有点远,忙不迭自己端起碗,哈着腰送过来接住宋光斗夹的菜。
“三郎这是你自己家中,眼下就咱们二人,不必拘谨,你到我府中两次,交情也算不一般,何故今天如此生份?”
梁川摸摸自己的脑袋,假装憨憨地说道:“您是大人物,紧张!”
宋光斗本以为他会仗着有王爷这尊大神在背后撑腰不把自己放在眼里,现在一看,自己可放心了,梁川还是那个梁川嘛。
“三郎,王爷此番前来。。?”宋光斗这次来不是为了吃,心下还是把自己的意图说了出来,不说不放心啊。
“知县老爷是指?”你不直说,我也跟你装傻?
“噫!三郎你是聪明人,老夫是问,这王爷与你有旧?”宋光斗一脸探究的神色,神秘兮兮地问道。
“哦!这个呀,知县老爷误会了,没有没有,我这山里的小农,王爷是东京城里的皇亲,天上的星宿,我八辈子也攀来上这等贵人,能入知县老爷青眼已是万幸,这王爷。。”梁川唧唧咕咕说了一大通,宋光斗听烦了,直接打断了他的话,问道:“小梁啊,你与本官也是老相识了,是不是有什么没告诉本官的,为何赵王爷会来你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