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温渐渐下降,天都山的山头隐约都能看到皑皑的白雪,雪线越来越低的时候,就说明草场的位置也要迁移了,羊群和牛群比人还金贵,他们更需要细致的照料,哪里有草就必须向哪里迁移。
今年的日子更不好过了,大王把每家的粮食刮了一次又一次,家家户户出人之后又又要把所剩的余粮一次次交出去,把老羊老牛宰杀之后,又把公羊公牛宰杀完,现在怎么办?
草原的敌人就算是杀光了对手,也不会对对方的小孩还有女人去下手,因为这个规矩一但坏了,所有人都会杀光对方的有生人口,本来人丁稀少的草原只会让人口越来越少,直到灭亡。
同样的道理他们也会用在牲口之上,他们宰杀了老羊老牛还有公羊公牛之后,会留下留母羊还有小羊羔,这样才能度过最寒冷的冬天,来年的春天他们才有活下去的希望。
可是大王让他们把母羊也拉到军营里。
党项人多少代人都没有取得如今的荣光,他们打败了契丹人又打败了实力无比强大的宋人,可是他们的日子也从未像如今如此难以为继!一次次的胜利并没有让他们的日子越来越好,反而让他们的生活日渐窘迫,现在是看不到任何希望!
党项人何时会把磨好的屠刀的伸向母羊还有羊羔?母羊还有羊羔吃完了,难道他们要开始吃人了吗?
可是大王的命令谁敢违抗,党项人对外人狠辣,对自己人采取的手段更是铁腕!但凡有一点不顺从,就是直接抹杀,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可恶的汉人商队怎么还不来?往年牧草枯黄的时候就是他们那肥胖臃肿的身躯出现的时候。
汉人的土地是如此的肥沃,他们不需要放羊,不需要放牧,他们的土地只需要在春天的时候撒下几粒微不足道的种子,秋天的时候用镰刀就能收获无数的粮食。
老天爷是如此的不公平,草原的土地只能长出牧草,长出来的只适合牲口吃,人再吃牲口吃多了肠子却会堵住而亡。汉人的土地能种出他们吃不完的粮食,还能种出草原人不能缺少的茶叶,汉人不给,所以契丹人会去抢,所以党项人也要去抢。
为什么,为什么草原人与汉人的矛盾这么深,就是老天爷不公平故意制造的啊!
宋人他们的笑容充满了虚伪,他们的马队会驮着充裕的粮食,只需要用一无是处的皮子还有牲口战马跟他们换,就能换到足以过冬的粮食。
可恶的宋人就是贪婪,他们会精确地计算到每一粒粮食还有什么价值。以前对他们是如同草原上的豺狼一样憎恨,现在看来呢,他们可不是豺狼,他们是救星啊,为什么他们还不来,换了粮食就可以直接交给大王,就不用把母羊和羊羔子交出去了!
天下大乱是坏事吗?生灵涂炭,百姓流离失所,举国动荡自然是坏事,可是对于大发国难财的这些汉奸商队来说,西线无战事他们发不了财,宋夏不打仗他们就得饿死!别人家的人饿死关他们屁事,能赚钱才是实在的,谁他娘当了官家不是纳皇粮?
他们反正跟野狼似的,在宋夏这个军事冲突地带,能抢就抢,不能抢就买,从内地从契丹甚至从岭南走私来大批双方需要的物资,药材,粮食,铁矿甚至是武器装备还有军事情报,有价值就是他们的商品,谁出的价高就卖给谁,不管买家是党项人还是契丹人,甚至他们与宋军内部的败类相勾结,喝兵血,把军需低价收购了,军官们中饱私囊,一转头就卖给磨刀霍霍的党项人,用自己的粮食养肥了敌人来杀自己的百姓!
他们是战争上的蛆,有人恨,有人爱。
自从战争发明以来,这样的人就层出不穷,用刀杀也杀不完,草似的割完一批还有一批悍不畏死地冒出来,利益实在是太诱人了,他们为了刀头舔那一口血,掉脑袋也上了!
他们可不是单纯的商人,象龙寺村外那一批马贼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拿了刀是匪,放下刀就是红顶商人,到处混得风生水起。关键这些人的武装实力已经到了尾大不掉的趋势,在天都山附近就盘踞着数伙这样的商队。
梁川看着沙盘,综合着几天源源不断汇集过来的情报,眉宇间的神情越来越凝重。
他太低估军队这玩意的消耗力了,虽然他旁边有苏渭这把老骨头替他打算盘,把每一斤草料的消耗都算得无比精确,定川寨中也没有其他军营普遍存在的贪污腐败问题,但是还是架不住流水一般的银子每天销金窟一般费去。
钱啊钱,一分钱难倒英雄汉,仗还没开始打,他已经向清源发出数道紧急催钱的密信了。
钱他娘还真是好东西,别的什么精神激励战争动员都他娘没用,就是这些铜钱管事,每次训练只要把这玩意亮出来,这些老实巴交的关中子弟就像着了魔一样,身上打了无数的鸡血,拼了命也会完成训练任务,而且从不讨价还价,从不打折扣!比之自己亲自带出来的成管大队还要勇上三分,真他娘见鬼了。
情报显示天都山下有三伙商帮,分别是渭南的晋帮,还有汉中的川帮,以及汉水襄樊的汉水帮,这三个地方晋帮是老牌的商队,早期就是靠为北汉输血,差点让太祖皇帝给灭光了,后来靠着跟契丹人眉来演去又恢复了一丝丝的活力,如今趁着西北大乱,重新恢复当年的势力。
他们的主要货源是晋中优质的矿产资源,还有从契丹走私过来的武器,他们的武器在党项人极受欢迎,契丹人的武器风格与党项人相近,都是适合马上使用的曲刃和长兵器。
川帮和汉水帮老巢在天府盆地和汉水平原,自古就是华夏米仓,他们靠的是粮食起家,两家也走得比较近,与晋商帮渭水不犯汉水,各家各控制着一行生意,倒也相安无事。
中帐的帘子一下子扯开了,苏老汉风尘仆仆地钻了进来,脸上沾满了黄尘。北地里扬尘多,到了秋冬季节北风南下时更是如此,小老头儿一把年纪了,身体竟然还吃得消,梁川看着替自己卖力东奔西走统计后勤的苏渭,内心实在过意不去。
小老头丢下一沓报告,屁股往墩子上一坐头上的皱纹更深了。
“怎么,哪里出问题了?”
“钱粮只够再支两个月,眼下就要降温了,党项人现在没有了后勤保障,今年冬天铁定不好挨,深冬之前绝对会有一场大战,咱们只足训练度用,真打起来,只怕半个月便粮草不济。”
苏渭的意思很明白,现在钱可能还够,但是一旦真杀起来,吃的就会骤然增加,绝对顶不到明年春天。
大战在即,粮草是悬在定川寨头上的一把利剑。
党项人虽然也不够,但是他们的传统就是没粮抢粮,越是没粮他们饿得越厉害,战斗力也就越高,活路只有一条,要么宋人死,要么他们党项人死!
梁川把报告拿起来,细细地翻看着,他也是越看越心惊,不消是粮食不够,连弟兄们的棉衣也不够,到时候不用党项人的刀枪,这里的寒东大风大雪就要带走一批人命。
他缓缓地放下这一摞子报告,目光转投向了桌子上的沙盘,为什么千军易得一将难求了,带兵打仗就不是人干的事,各方面的事都必须要协调处理到位,上到打点关系调配物资,下到打井如厕,一件事也马虎不得,出一点点错误就可能引发蝴蝶效应,一朝踏错,满盘皆输。
他终于能理解,为什么韩信点兵多多益善这句话只适合于兵仙一人了,这得有多么缜密的思维才能带动无数的大军,配得上这句美称!
苏渭说道:“钱不要再过来了,运再多的钱也没用,买不到粮草就是一堆废铜。”
梁川眼睛在天都山的三根小旗子上不停地流转,连想到象龙寺外的那群匪商,嘴角突然笑道:“神机营现在虽然火炮运用得还算流畅,但是真正的实战配合还需要关靖铁骑与成管大队的互相配合,现在我有意让他们去实一下!”
苏渭大急,会错了梁川的意图道:“你疯了,你难道想只身去招惹党项人?朝廷可没有这道金令,莫说你败了,就算是你打赢了党项人,无令出军,光一点朝廷的文官就能让你三族全灭!”
梁川朝沙盘上的三根小旗子努了努嘴道:“打党项人还不是时机,听说天都山里的野味不错,这时节的山羊是味美,肉肥,咱们不打,也让党项人打去了,何不。。”
苏渭眼中一道寒芒闪过:“草原上那些小打小闹的都让你给收拾了,现在胃口大了想吃点大餐了?不过,这三个商队我早已让耶律重光去探听过了,不是一般的小角色!”
“就是要用这些差不多的对手来练练手,咱们的三军同步作战水平才能提高,天天欺负小孩子有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