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川又见到了孟良臣,他就像一个天生教书的料,坐在学堂里面,孜孜不倦地讲着各种经典上面的道理,没有高谈阔论,只是引用各家之言,让学生们理解经典的奥义。
宗正寺的环境很是清幽,赵允让自己掏了腰包在这里培植了许多的松柏,春风轻轻抚过,枝叶会沙沙作响。
梁川与赵允让站在学堂门外,远远地伶听着学堂里孟良臣的讲解。孟良臣的年纪与许多的宗室子弟相仿,甚至比他们还要小。
赵允让的亲力亲为一手促成了宗正学堂的举办,许多人因为赵允让的缘故对这一举动举双手赞成,却因为孟良臣的缘故引来了许多人的非议!
这个乡下来的外人,年纪轻轻何以胜任这些宗室子弟的老师!在这些心高气傲的赵氏宗亲眼中,能征明他们的只有两种东西,一个是权力还有一个就是金钱地位,孟良臣籍籍无名,来历不明又不是世家出身,如何能坐在他们头上侃侃而谈?
孟良臣被梁川骗来汴京之后,在双龙巷住了将近一年,做了赵宗实的老师。一开始他也不明白为什么梁川要千里迢迢特意寻他过来,直到赵宗实被赵祯带进宫中,成来东宫的主人孟良臣才知道梁川的良苦用心。
孟良臣不去想梁川是如何知晓赵宗实将会预登大宝,更不敢去想这里面是否有梁川的功劳。以前自己的目的是考取功名,为自己的家族正名,现在他几乎成为了将来的帝师,这一切虚名好像已经变得无足轻重。
将来赵宗实坐上了龙椅,他便是再中十个状元也没有了意义,难不成让他的学生来钦点他这个老师?
那一阵子孟良臣时常苦笑,梁川送了他好一顶冠子扣在他的头上!有了这个名号,他将来就是不做官,赵宗实看见了他也得恭敬地行一个师礼,否则如何给天下读书人做榜样!
宗室的学生们一开始对孟良臣不服,轮番上去讨教孟良臣各种学术性的问题!孟良臣这人有过目不忘的本领,这种人三百年才出一个人,下一个是明朝的杨廷和之子杨慎!他在清源早把市面上能买到的书全看光了,又看了无数私人典藏的孤本,早就成了一个知识库,只要是问书上的内容这些学生都能看得到的知识,如何能难得倒孟良臣!
孟良臣立威只用了一天。
那天所有的学生看到自己的先生竟然是与自己差不多年纪的少年,多少都有点心中不服。有个学生有心让这个同龄人难堪,故意抛出了第一个问题:“古语云:‘立适以长不以贤,立子以贵不以长,立夫人以适不以妾,天子不臣母后之党,亲近以来远,未有不先近而致远者也。’请问先生是何意!”
赵允让笑着给孟良臣介绍了一下这个学生。这学生是太祖一脉秦康惠王赵德芳之后,二子赵惟能之孙赵世期,按辈份他还要叫赵惟宪一声伯父。
只是太祖一脉在北宋时期就是过街的老鼠,只能夹着尾巴做人,除了一个赵惟宪靠着父辈的光芒还算有份正经事业,到了他们的侄孙辈一个比一个惨,赵世期到他这一辈就跟平民差不多了。
孟良臣几乎是脱口而出地道:“你看的是汉朝董仲舒的春秋繁露,王道第六篇第四段的句子吧!”
这就有点牛逼了,从哪本书里看到的一般人有点印象都能说出来,至于哪一篇哪一段都能记住的这就不是一般人能做到了。
赵允让微笑不语,坐在一旁看着孟良臣啪啪地打着这些心比天高的宗室子弟的脸,听着他把解释说与这个学生听。
赵世期也是被震惊得不行,他听了孟良臣的解释,坐下来与旁边的人说道:“一定是这先生刚刚才看过春秋繁露,你们再去考考他!”
又一位学生站了起来问道:“先生,‘无而为有,贫而强夸,文表无里,纨枲装,生不养,死厚送,葬死殚家,遣女满车,富者欲过,贫者欲及,富者空减,贫者称贷。是以民年急而岁促,贫即寡耻,乏即少廉,此所以刑非诛恶而奸犹不止也。’这又是何意!”
孟良臣还是不假思索地回道:“这句话出自汉恒宽的盐铁论,你能读到这书确是不易,恒子在第二十八篇国疾里第五段的原文,说的是这个意思。。”
什么叫装逼,这种低调地展示自己的水平不带一点吹捧,完全靠着自己的业务能力吊打在场所有人,在水平上碾压在场所有人,这本事就叫装逼!
如果说孟良臣正好看过春秋繁露一书的话那也就算了,现在是随便抽一本冷门的书,在场九成九的人连恒宽是谁都没有听说过,更不要说他写的盐什么铁什么论。看过这盐铁论也就算了,连书里面的第几篇第几章第几段都如数家珍的地报出来,只怕当朝的晏大夫欧阳先生还有范希文范大人都做不到!
赵允让看着震惊的在坐众人,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如果还有想与孟先生砌磋典籍的可以私下交流,从今日起如果在这宗正寺一天,我望汝等恪守师道,潜心学习为咱们赵氏再争一口气!”
谁还敢不服,不服的自己掂量一下读的书有没有孟良臣多,据说那一天课后还有几个学生不信邪,以为这定是几个互相串通的把戏,不知去哪里搜罗了几本冷本的申鉴、庚桑子、古今注等书来考验孟良臣,无一例外,孟良臣都是倒背如流,连他们的口误都给一一指了出来。
孟良臣树立自己的师威只用了一天,后来再也没有人愣愣地抱着一本书不知天高地厚地想去考孟良臣。
赵梁两二在课堂外站了一会,孟良臣瞧见梁川,便让学生们自己读书,自己缓缓地走了出来。
“赵大人。”
“孟先生。”
“梁大哥!”
“不错,看你现在这精神头我挺为你高兴的,这地方才是你发挥余热的地方,兴化那小地方委屈你了!”梁川与孟良臣许久未见,见面第一句话由衷地替他高兴。
两人在兴化大狱里相识,过往的种种仿佛只在昨日,如今两人一步一个脚印,都在汴京找到了自己的立足之地。
“你们两人可是现在汴京城首屈一指的大才子,只是可惜了,两人都无心科举。”赵允让替两人婉惜,现在的梁川就是想考也考不了。
一群宗室子弟偷偷在课堂里看着三个人,他们惊讶于梁川的身份,身着朴素,脸上还挂着两行金印,这不是一个配军的造型,怎么赵大人和孟先生与这种人走到一起?
赵允让不顾忌他们的眼神,领着两人到了茶室,茶叶还是孙厚朴千里迢迢从清源运过来。
“现在还有教太子知识?”梁川问道。
“那孩子自从去了东宫之后官家就安排了宋痒宋祁两位先生教导他,我倒是挺希望他能出宫接受孟先生的教诲。”赵允让叹惜了一声,梁川看着他的眼睛,却是有几分的可惜。
“赵大人言重了。”孟良臣脸上只有见到梁川的欣喜,否则他的脸一向是古井不波,很少有这般悦容。
“你在这里听说有不少人想找你切磋,当初我教你的那些东西,你除了教给那些理论你有告诉其他人吗?”
孟良臣微微一笑道:“我教与了宗实那孩子,后来范希文范大人偶然与我相会,我与他一见如故,便把这些理论也告诉了他,前些日子国子监有一生员,他听说我年纪轻轻就成了诸宗室子弟的先生,想来一控究竟,我与他说着说着也谈到了你教与我的理论。。”
赵允让道:“哎,那司马光好是固执,明明听不进去他人之言又喜欢与人争执,孟先生的思想震古铄今,司马光却奉行古礼,两人针锋相对,他又非要说服孟先生,实在让人头疼!”
梁川早知道司马光这人,这人的性格相当的固执,只有他说服别人没有别人说服他的例子,但是人却不是落井下石背后耍阴招的小人,作对他的政敌的许多人对他的评价都挺高,他还有一句名言挂在嘴边:我司马光这辈子没有讲过一句假话。
梁川道:“有些道理咱们自己知道就行,不要与别人去争,行动才是检验真理的标准,是非功过孰是孰非自有后人去评判!”
“梁川说得好,这番道理可是有一番见解!”
“赵大人认识他来得晚,他在兴化的许多作为都是敢为人先,说的话那是冒天下之大不违,亏得咱们大宋不杀读书人不因言获罪,否则便是死十次都有余了!”
三人正说间,只听堂外的护院又来报说:“赵大人司马光那厮又来了,只需您点一下头小人就将这酸儒打将出去!”
赵允让瞪了他一眼道:“大胆!谁让你动粗的,我这宗正寺现在也是学堂,难不成谁不听话就要将谁打出去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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