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重光只打听了一天便容光满面地回来向梁川复命,大抵因为宋绶与赵概两人的名声颇大,所以探听起他们的家事并没有花费什么大力气。
这小子拿着一大撂纸面的材料跑到梁川屋中,梁川这几天并没有回夏府,夏府现在个个心不在焉各有心事,仇富忙着张罗夏雪的终身大事,夏雪也遣着府中的女婢下人到处打听关于自己的终身大事,实在不行她只能花点钱让那些江湖人士把姓宋和姓赵的那两家的人暗地里做掉。
当然借她胆子她也不敢这么做,杀人是要吃官司的,她父亲知道了还会有第三户第四户人家,直到把她嫁出去为止。
“看来查到了我想要的东西。”
耶律重光把那一堆材料放到梁川跟前,梁川看耶律重光的字相当废劲,那字不比小天师的鬼画符漂亮多少,看了一会愣是没看出他写的什么鬼。
“哦我忘了,东家这是契丹文,我们怕其他人认出来,一般都是写家乡的字。”
梁川有些意外地看着耶律重光道:“你们还学契丹文吗?看不出来啊!难怪我看着这字四不像的感觉。”
“略懂皮毛,现在辽国里契丹的也没有几个人了!”
“那你把找到的情报都说一遍。”
这两家人的事非但不难查,反而还很好查,几乎都成了汴京城酒楼茶馆饭后的爆料谈资。
赵概也是有作为有官声的干吏,知洪州时修河堤,杀那些贪官眼睛都不眨一下,完全不怕得罪人。后来入朝修起居注,欧阳修比他来得晚,朝廷想直接主用文采比他更好的欧阳修,他知道朝廷难做,自己申请调离中央到了地方任职。
古代的条件可不比现代,以前没钱一家老小只能跟着他在任职的路上奔命,小儿子赵源在路上染上了恶疾,抢回命之后现在还有嗑血症,现在一家老小都是留在汴京城,这里有名医有名药,比那些穷山恶水的乡下的好太多了。
这赵源据说病了有十几年了,小时候在去洪州的路上就染了这病,原来是风寒,可是没有找到好的大夫,给拖着拖着就拖成了这嗑血症。现在这病一天比一天严重,人看着脸上一丝血色也没有,风吹更怕这人就会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嗑血症?什么病?严重不?”梁川嘶了一声,怎么找了一个生病的对象?仇富疯了不成?
耶律重光摆摆手,从材料里面抽出一张不知哪个药房开的药方子,梁川看了一眼,上面的字虽然是汉字,可是真的是鬼画符,妥妥的狂草,真的看不懂写的是什么鬼字。古代的郎中药方子都是自己的宝贝,不到找传人的时候是不会轻易出手的,把字写丑或着故意隐字藏字都是常有的事,就是怕方子流出去,被别人学了去。
“写的什么玩意?”
“东家这家公子患的哪里是什么嗑血症,是肺痨!”
什么!梁川霍的一下站了起来。但凡看过影视剧的都知道,古代最严重的几个病,一个是血鼓,就是肝硬化,一个是肺痨,也就是肺结核,还有其他就是女人生孩子血崩什么的,一得准死,神仙也没有方子治!
“你有没有找大夫确认过?”
耶律重光鄙夷地说道:“那大夫也是人渣,不知拿了赵家多少好处赵家让他保守密秘,可是这事毕竟关系到别人女儿家的终身大事,汴京城里许多鸡贼人精的红娘都摸到他那里,使银子打听消息,这鸟人收了钱嘴就根裤腰带一样松,什么都讲了出来!”
梁川急问道:“依这方子,那赵源的病还有得治吗?”
“治个屁,他家里都帮他在城外买好坟地了!压根就没几年好活,这老赵大人这些年也是看透,一心在外面做客,什么时候时辰到了就回来给他儿子料理后事,要是谁家女儿倒霉贪心的被骗过门。。!”
“其他的呢?”
耶律重光又滔滔不绝地讲了起来,宋绶这人也是个老学究,一手书法更是为人所称道,后来的四大家米芾黄庭坚都对他的字崇拜不已。可能是这老书生读的书太多了,把自己的眼睛都给看坏了,现在跟睁眼瞎没有什么区别,生活已不能自理!
这样的后果就是家中的大权要旁落!
现在的宋家掌权的就是他的糟糠之妻毕氏,毕氏与他从老家常山一路走来,吃的苦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斤,可能早年的流浪生活太过于艰苦,又或者是苦媳妇熬成婆的心态,这位毕氏在‘上位’之后成为了令整个汴京城媳妇圈闻风丧胆的恶婆!
宋家有两子,老大宋敏求,就是阿国率使团来访时主持庆典的那位礼部侍郎。他的妻子活得生不如死,在家中一点地位也没有,晨参暮省就算了,还有亲自给这个婆婆洗衣端茶,美其名日亲自侍奉,实际上就是变着法子来折磨这个媳妇。这媳妇逢人就抱怨在宋家的水深火热,搞得整个汴京城对宋家是闻风丧胆避而远之,后来这些风闻传到毕氏耳中,越是这样毕氏越不收敛,否则岂不是坐实了自己虐待儿媳恶婆的恶名?
宋绶还没配的是小的儿子宋昌言,毕氏最是疼爱这个小儿子。
“这个宋昌言怎么样?”
“宋家的问题从来不是出在他们这些后辈身上,两个儿子都是一等一的优秀人才,只是这个毕氏实在恶毒,家中的女婢只要有跟这个宋昌言走得近些,或是有一点暖昧的举动,马上就会被毕氏活活杖死!”
梁川愣了,早听说古代女子三从四德,嫁进他家在外从夫在家从母,婆婆说的话比亲生母亲更要听,忤逆婆婆被休妻那是正常不过的事,还要遭千夫所指。
也有听说大户人家对待下人还不如牲口,动辄打骂,严重的当场打杀,本以为是当中的情节,因为杀人在不管哪个朝代都是重罪,就是自己的下人也不行。李唐才女鱼玄机就是打死了自己的婢女然后自己被官府给弄死了,宋家是朝庭大员累世书香,他们不可能不知道这理。
“杀人。。那些女婢的家属不管吗?”
耶律重光冷笑道:“卖入宋府的都是签了死契的,家属拿了人家钱财,把女儿卖给他们,死活就是人家的权利,告到开封府也就是名声不好听罢了,随便找个理由就说是得了急病暴死,再花点钱去打点那些验尸的仵作,宋家高门大户,谁愿意跟钱不过不去得罪他们?”
梁川道:“宋府出过几条人命?”
“昨晚我们去宋府蹲了一宿,正好撞见宋府拖着一口麻袋从后门而出,本以为是府中的鸡犬死了,我们一路跟了过去,宋府人一直到了城北,找了个荒山把人埋了!”
“那尸体找了没?”
“找到了!”
耶律重光连夜带着梁川到了城北的乱葬岗,耶律重光指着一堆新垒的土包说:“这个就是宋府上新拖出来不久的女婢尸首,东家要不要掘开看看?”
梁川说道:“那不能碰,万一留下我们的痕迹可就有理说不清了,这样吧你让耶律罕去查一下这女孩的身世,最好能撺掇他两个父母去官府报官,必要的时候使一点银钱。”
两人返回梁家庄,耶律重光道:“你有这人地位这么高了,银子也赚了不少,可是有什么用,生的儿子染了恶疾,讨的老婆堪比夜叉,表面上看着光鲜的大户人家,背地里做的也是见不得人的勾当。”
梁川举头望了望空中的明月,感慨万千,夏雪也算是个敢爱敢恨的女子,家中有老父也算是锦衣玉食公主一般的地位,可是嫁的却是这样的家庭。。
“赵宋两家的事你如何打听来的?”
耶律重光本想卖弄一下自己的苦劳,可是一想梁川何其聪明,便打消了糊弄他的念头道:“这事其实很好查,原来我们去两家问,赵府儿子的事满城都知道,宋府的老妖婆对待下人不好,我使了点钱买通了下人,一问就出来了!”
耶律重光苦笑道:“其实这些事那些个拉媒说亲的红娘早就门清了!”
“怎么回事?”梁川急问道。
“赵家的赵源是肺痨鬼,宋家的婆婆是母夜叉,这在他们红娘圈子里早就尽人皆知了,这些红娘也是有手段的人,尽跟这些高门大户的下人厮混在一起,花钱打点软磨硬泡,就是在搜罗各个家府的秘闻,有了这些情报他们就可以看人下菜,拉媒的时候好挑差不多的下手,这样方能两全其美!”
梁川大惊道:“那他们就不怕得罪夏竦这些人吗?夏竦可不是省油的灯,你看我在西北被他折磨的那样!”
“呵呵,越是地位显赫的人他们也无所顾忌,这些当大官的最看重的就是脸面,家丑让红娘知道去了,哪里敢报复,就怕这些人把他们的家丑给抖出去!许多人被这些豺狼给骗了,过门之后才知道这对象与红娘口中夸得天花乱坠的高门子弟原来如此不堪,打碎了牙齿只能往肚子咽。”
“城里人都知道赵宋两家人这样,怎么这些个红娘还敢明目张胆地去提亲?”
耶律重光把梁川又带到了城西胜门外的一处民房,土墙低矮,四下都是繁密的小林子,不识路的都找不到。梁川第一次来此地,一靠近那屋子就听见了一股野兽一般的低吼,进屋一看,只见这小小的土房里污秽不堪,墙根处锁着一个披头散发的中年妇女,梁川定睛一看,可不就是上夏府提亲说媒的那个红娘!
这红娘一见有人进屋就发了疯似的在地上抓爬过来,像是大蜚山里初见叶小钗的样子,只是多了三分凄厉与怨毒,一副要与梁川同归于尽的架式,身子扯动了锁在脖上的铁链,就差一步就要碰到梁川。两名情报队的队员在一旁看守着,一鞭子甩了过来,怒喝道:“贼婆子还敢行凶,看我打不死你!”
事已至此已经超出了梁川的想象,本以为给夏雪介绍的是什么良人,不想竟是两个打着灯笼也找不到的货色,这样的人这贼婆竟然也敢介绍给夏竦,迟早要找这贱人算账,看来耶律重光已经替自己办好了这事。
这些红娘仗着自己手头的资源与便利,已经形成了一条连城中官员都不触碰的灰色产业链,要治这些红娘用合法的手段只怕一个家庭都不敢出面,能对付他们的手段就只有来硬的耍阴招!
两条沾了盐水的鞭子甩在红娘的肉上,一瞬间就炸开了,甩得她鬼哭狼嚎痛哭再也不敢了!
“婆子有眼无珠,得罪了夏大人,还请夏大人高抬贵手,我那手头还有几家大人央我说媒,我一定好好帮大人重新物色一下!”
“看来你记性不差,还记得我,那我再给你长长记性,再打!”
又是一阵哀嚎。
这红娘眼见软的不行只能来硬的道:“他夏竦的养的什么女儿,跟个假小子似的,也不照照镜子有那么一分女子人德行!把赵宋王三家的公子拉红给她已经是那贱人的造化,你不去御街边上随便哪家酒楼打听打听,哪里有一丝女人味?谁敢娶这样的女子过门?赵大人的公子快死了,婆子这是做好事呐,你们胆敢动用私刑,快快放了我我一概不追究,否则等我出去。。”
梁川不等这贼婆子说完,上去朝脸就是一脚,那力度何其大,一脚踢得红娘脸歪了半边,鲜血不要钱似的流了下来,嘴里一吐,牙齿掉了一大排,人跟烂泥似的,看着梁川充满了恐惧,他只以为这人用用私刑折磨折磨他就算了,不曾想竟然是要她的命!
“人家说宁折十座庙不毁一桩婚,你倒好,恨不得这些女子都跳入火坑,还得帮着你数钱!夏大人早看出你不是个东西,特意让我来好好审审你,差一点我们大小姐险些被你给害了!你们两人,给我继续好好陪陪她,一定要让她快活,记住别给我弄死了!”
红娘挨了梁川一脚竟然还能蹦哒,翻起身哭着吼道对梁川道:“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婆子知错了!”
梁川出门一阵恶心,不知是这红娘的嘴脸还是被这汴京城的门第作风给恶心到了。这些所谓的高门大户眼见自己的子女身处水火当中,为了自己的家门声誉竟然可以装聋作哑,看那红娘蛮横的姿态,要是没有这么折磨一番,在外面不知还要多么耀武扬威。
相亲的时候有一句老话,看红娘给你介绍的对象就能知道你在媒人眼中是个什么样的货色,夏雪只怕也是让夏府的那些个下人给卖了,一五一十地把她野蛮小姐的样子添油加醋地讲给外人。
这些红娘只怕是欺夏竦新到汴京,在这里许多家门轶事不清楚,否则只要在汴京呆得久一些的人早就听也了宋赵两家人的情况,哪里还会与这样的人家做亲戚,夏竦爱女之深如同大海,说什么也不会答应。
梁川佩服这些红娘的胆子,假设夏雪嫁给赵源,赵源暴毙之这些红娘可能还要到处嚼舌头说夏雪气死夫君,要么就是没有三从四德,克夫之类的恶心话,想想这些人为了利益什么都可以不管不顾,实在是该死!
梁川又笑了,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他这行为也是在拆婚,一开始他还担心万一夏雪相的是万中无一的好人优秀才俊,他要怎么下得去手,孙厚朴虽然是自己的好兄弟,可是人家门当户对,不能因为自己的兄弟情而去真的坏了夏雪的终身大事。现在一块石头总算落了地,这两人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们害了夏雪,梁川总算了舒了一口气。
接下来就是想办法让夏竦‘不经意’地知道这两家的情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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