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几年砍甘蔗的活全是由凤山人自己包揽走,但是这活实在不是人能吃得消,凤山人干了两年发现这苦钱赚得还不如去做竹编来得实在。
艺娘没办法,本地的这些乡民近几年个个跟着梁川在清源在凤山都翻了身,赚的钱也比往年多得多,再让他们去卖力气讨生活,没几个拉得下脸,更没几个人愿意这么拼命。
好多外乡人便到了凤山来讨生活,螺城的,上面江口连江的,甚至永泰还有永州建州不少人听说兴化这里缺干活的劳力,带上一点干粮便赶了过来!
李初一在山里面转了几天,回来的时候带回来了相当多的人。
这一两年砍蔗的活几乎全部被兴化山上的山民包揽走了。
山上的活路实在是少,但凡有多赚几个钱过一个润年的机会,山民们绝对不会放过,他们甚至会为了几块蔗田几个砍蔗的岗位大打出手!
这一情况直到陕北这一大批流民到来,完全改变。
流民们比山民更需要赚钱的机会,他们连土地都少得可怜,不要说过一个滋润的丰年,就是吃饱饭对他们来说也是一项巨大的挑战!
他们不会挑三捡四,更不会在砍蔗的时候偷懒耍滑,一但手里拿起那柄柴刀,就是干到累趴下为止。
关键这帮人领的工钱还能比当地人再少个一两成!
兴化来的劳工一亩地要一百文钱,往往一亩地还要给你留个三五根甘蔗,地上的蔗头也不砍干净,蔗尾也丢得很随意。来年光收拾蔗田就又要废不少的功夫。
陕北人不一样,他们只收个九十文钱,故意压低了价格就为了能争取到这份工作,活干的活漂亮还不打折扣,连甘蔗尾他们都一根不剩地带回去!
蔗尾能烧火,砍一砍还能再吃几口,实在是因为穷,这些流民就是想能省则省!冬天进山打柴可不轻松,柴禾也要钱!
凤山人会压低价格,艺娘可不会,每年给梁家做雇工的流民是最多的,但是北岸的蔗田并不是全部是梁家的,来晚的劳工只能去给其他的乡民砍蔗。
往年来的都是山上的汉子,天雄军的人居多。今年情况不一样,山里男人全部脱农为军,梁川下了指示,每个人都开始领军饷,也就是正式开始训练,等于是他们有了一份工作。
这样一来天雄军的人便不能下山砍蔗,男人没来,变成了天雄军家里的女人来砍蔗!
女人能顶半边天,这些女人肯跟着男人不远万里来南方扎根,就拼了拿抓住一切活下去的机会,砍甘蔗对他们来说就像一件极为幸福的事,在陕北,不要说砍甘蔗,砍人都是全家一起上!
在那个年代能赚钱的机会实在太少,茶马古道,人力背着几百斤的茶叶茶砖要走数百里的路,有的妇女甚至还要在路上哺育小孩子。
就连梁川小时候都经常听家里的奶奶讲,他们的邻居两父子在解放前就是做挑夫的。怎么个挑法,从兴化一直挑着担子运到福州
或是清源过去,最远的路程甚至从清源挑着货送到福州去。。
这放在今天不要说用肩膀挑,就是开着货车送这么远一段路都要一天,许多人都吃不消这份苦,当年可是用铁脚板铁肩扛出来的!
这种苦活他们竟然还能世代传承,直到近代才结束!在他们眼里他们并不觉得这种活苦和累,反而他们感激那些雇主,没有这样的苦活,一家人就要饿死!
榨季一到,让梁川更加震惊的一幕也随即到来。
原来冷清安静的凤山开始变成了交易与欢乐的海洋,凤山那条石板砌成的小甬道一夜之间如春笋一般冒出无数的小贩小摊。
精明的凤山人学聪明相当的快,这些外乡人一来就是数千人,数人千的吃喝拉撒造就了无数的商机!往年家里的山货与土特产,还有小手艺小吃就指望着凤山这百里不到的小地方自己消化,现在东西能卖给外乡人,而且销量极好,老百姓做起生意来情绪都相当的高!
摆摊的人甚至把摊子架到了石马桥边上,搭起小吃摊,就是做一点最简单的米粥,里面扔几块地瓜,也有无数的外乡人吃得不亦乐乎。
还有卖各种零嘴,小玩意,甚至卖地瓜酒,还有的去清源进了不少的药,过往的人跌打损伤极为正常,甚至柴刀不长眼,砍蔗的时候时常都会伤到人。
还有卖衣服的卖首饰的,突然之间,梁川就以为春节采购年货的时间提前了!
仿佛是一夜之间,原来冷清的凤山北岸突然就成了人群欢乐的海洋,砍蔗的人也高兴,当地的人更高兴!
人来了说明劳动力来了,有人帮着北岸几个村的人来干农活,这些人甚至把家里的空房间收拾一下,连一个牛棚都有不少的外地人愿意去租!
一来一往可不是短暂的路途,便是上山下山这些山民也不可能天天折返,有这功夫他们还不多多砍两亩地的甘蔗!
一间牛棚不要说跟牛挤在一起,凤山也没有几户人养牛,能遮风挡雨比什么都强!
凤山北岸的这块地现在可是让外乡人眼红得不行!
北岸现在的屋子可都是好屋子!一溜看过去就没有几间屋子是泥土疙瘩砌成的,人家全部清一色的砖瓦大房,这样的宅子在他们老家,一般就当地的富户住得起!
要是在凤山还没办法住得起这样的大宅子,说明他们没有眼力,不是跟着何麓的梁家过日子,哪一户跟了梁川不是翻了身子,听说娃娃有书读,老汉起大厝,外乡人争着把女儿嫁过来!
就连石马桥上的龙水庙这时候也成了最抢手的地方,带着铺盖往庙里面一放,晚上就能睡个好觉,就是铺盖得顾好,否则第二天位置让人占了不说,铺盖还会让人给拿走!
梁川回到凤山第一次看到龙水庙就觉着奇怪,为什么这小庙儿现在变得这般整洁,就是因为这里是旅人坐脚的地儿,不仅河龙王爷要住,人也要住。住过的人自然要把这里面打扫干净,供桌上
还要摆上几个瓜果,把龙王爷给孝敬好!
人终于来了!
李初一带着一大帮女人浩浩荡荡地从葫芦山小路下来。这些人大多腰里别着一把柴刀,囊袋里还要再揣着一块磨刀石,背后则是背着衣物和铺盖,还要再扛着一袋干粮。
从头到尾,一群人几乎快有两三千人。。
梁川与何保正看着这群人,个个不比凤山的汉子瘦弱,陕北人女人跟男人一样,打仗都是一家人全部出动。
要不是清一色全部是女人,还带着铺盖,甚至还有锅碗瓢。他们还以为五年前林氏兄弟又带着人下山了,山后面不少的陷阱可还留着。。
这群女人没有直接下地,而是很自觉地在望乡老宅门前聚集,一个挨着一个不吵也不闹,等待着艺娘的安排!
她们见梁川先出现,竟齐刷刷地对着梁川问了一声:“东家好!”
声音之亮,朝着远山浩浩传去,回声都是如此洪亮!
谁会叫梁川东家,自然是那一帮跟着梁川挣命的那一帮人!
“你们是。。”
“我家男人是天雄军第三队的副队长。。”
“我汉子也在天雄军里。。”
梁川的眼眶湿润了,他忽然觉得自己做的还太差,这些随自己出生入死的兄弟竟然还要让他们妻女下山来砍甘蔗。。
兄弟们把命交待在自己手中,自己竟然没办法给他们做到温饱。。
实际上自从梁川让宋有财把队伍聚拢起来,照着成管大队开始足额发饷,这帮人已经不会再像前些年那样日子过得紧巴巴的,只是他们怕了那吃不饱的日子,口袋里多存一点钱,将来也能防着一些灾变。。
千百年来,老百姓的日子就是这样过来的,有一天过一天,还要留着将来的份子,就怕哪一天断了粮!有粮无中患,后世人因为太平日子过多了,吃的用的都讲究最新鲜的,最忘了什么是挨饿的日子,更没备荒的习惯。
艺娘出门开始登记人数,沈玉贞与郑若萦就站在边上帮忙,两人捧着账本,手上的笔将人名一个个记下来。
这些山民白天过来登记,日后就是扛着甘蔗回来领钱,甘蔗是论斤的,一天下来工钱能有一百多文。十天就是一贯钱,放眼整个兴化,不,是整个福建路,听说除了清源港那里做生意十天能赚到一贯钱,其他的地方哪里有这种好事?
香米一斗才几十文钱,在这里砍几天的甘蔗便能带回几十斤香米让一家人过一个丰年,不要说砍甘蔗,就是进山去砍大虫只怕许多从也会毫不犹豫!
妇女们开始很自觉地排队,人头就是按着先来后到登记,每个人都很客气,排在后面的人很是忐忑,登记完的人好像中了彩票一般,还要跟郑若萦与沈玉贞千恩万谢!
第一天这活是由几位夫人来做,明天以后何保正便会来望乡大厝帮忙。因为几位夫人要忙着更重要的事情,熬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