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里,表面上看杨震的日子过得着实逍遥。他几乎都不必怎么出门办差,每天就和张静云一起或在家里腻着, 或一起外出逛逛京城。但实际上他的心情却和后世等待着最终成绩出来的考生一般,既想让这段时间赶紧过去好知道答案,又生怕结果出来叫自己失望而想着时间能过慢些。总之就是两个字,纠结!
但时间对每个人都是公平的,它不会因为你的意志而发生改变,日子依然是一天天地过去,转眼间就已是与孙一正约定好的期限——正月三十当日了。
要是这一天后杨震他们依然没有确凿的证据来指出另有凶手,那孙知府就得把锦衣卫列为嫌疑目标,并据此上报了。
眼看时间都到了中午,可林天德那边依然没有什么回信,这让荆展昆也不觉叹息了一声:“我就说这事儿不能指望那些帮会中人,无论是才干还是品性,他们如何能与官府相比呢?”说着,还不无担忧地看了面前不远处正在静坐思考的杨震一眼,生怕对方会突然爆发什么的。
此时杨震的心里也觉得倍加紧张,事情到了这一步,将命运交到别人手里的感觉实在是太糟糕了。只有通过暗运那清风诀,才能使自己的心性安定下来,不至于像寻常人物般不安地在屋子里踱步乱转。
似乎杨震的存在给了荆展昆不小的压力,他突然就从椅子上站起身来:“我去外面转转,看那边有没有人来。”说着不待杨震回答,便已快步朝厅外走去。
就在他一脚刚迈过高高的门槛时,一名早被他安排在外面的心腹就领了一名粗布衣衫的汉子急急跑了过来。见有人来了,荆展昆的脸上立刻就现出期盼之色,毕竟若真像杨震所预料的那样,他的功劳自然要比指认锦衣卫的嫌疑大多了。但随即,他又想到了自己的身份,便又将脸上的神情一敛,强作镇定地看向来人:“有什么事吗?”
“回大人,这位是前来举告的。说是他们已发现了元宵节时纵火之人的下落,特来顺天府报案。”那下属说这几句话时,神色间也颇为激动。
“好……”惊喜之下,荆展昆脱口就叫了声好,随后才想起什么,回头就用很是敬佩的目光看向杨震,却发现这位已经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面上看着很是镇定的模样:“杨百户你看这事儿……”
“在下只管查案,至于该怎么拿人,就由你们顺天府说了算了。”杨震淡淡地说道。
虽然他话是这么说的,但荆展昆可不敢真把他给撇到一旁。此刻他就有了两个选择——其一,便是立刻上报知府孙一正,然后由其定夺该怎么拿人的具体方案;其二,则是自己做主,将拿人的功劳都给拿到自己和杨震的手里,那样将来论功行赏,所得的好处也更多些。
但只一想,他就打消了第二个想法。这么做不但将得罪孙一正,还会犯下官场大忌,将来可就难再与人共事了。虽然短时间来看这是获利最大的,但他可还得长时间在官场上混呢。拿定主意后,荆展昆便是一笑,对杨震道:“杨百户,你我这就去向孙大人禀明此事吧。”
“好。”杨震略一点头,若有所思地看了荆展昆一眼。
孙一正早几日就已把一份奏报给写好了,甚至这几日里还对其进行了数次修改,务必使之看着不像是刻意针对锦衣卫一般,只是就事论事。虽然他也很不想这么做,但为了能给上面一个交代,却不得不得罪下锦衣卫了。好在如今的锦衣卫势力大不如前,除了少数一些人,他这个顺天府尹还未必怕他们找麻烦。
此时,他又一次将那份奏报拿在手里仔细打量着,看其中的用词措句是否恰当,以求不叫人找出任何问题来。再三确认之后,他才舒了口气:“明日,就通过通政司将之送去内阁吧!”
就在这时,几个杂乱的脚步声由远而近出现,随后一个声音在门外响起:“大人,属下有关于元宵节火灾的要情呈报!”
“嗯?”听到这话,孙一正就悚然一惊,猛地抬起头来,正看到荆展昆和杨震他们带了一名粗壮汉子站在门外。
“进来回话吧。”虽然心里觉着这或许只是杨震的拖延之术,但这点面子他还是要给的。待他们进来后,孙一正也不问荆展昆,而是看向了杨震:“杨百户,可是查到其他线索了吗?却不知是什么人犯下的案子哪。”
“不错,我们确实查到了更可靠的线索,并已锁定了真正的凶犯身份!”杨震这一句话,就让孙一正猛地一惊,有些难以置信地看向他:“此话当真?”
“如此大事,在下怎敢造谣?”杨震说着一指那汉子道:“我们已得了确切消息,那放火的是之前于鸿胪寺那边逃出的倭人,现在他们就藏匿在北京西城,这位义士就是来报信的。”
“什么?”这一下,孙一正是彻底怔住了,没想到杨震竟连凶犯的身份和下落都一并查出来了。但随后,他又生出了一丝疑虑,看向荆展昆,想从下属口中听到答案,毕竟这事关系太过重大,他不能不谨慎对待。
荆展昆见状,便按下性子将之前杨震与自己的讨论,以及前往林天德处求助的事情都一一道了出来,最后补充道:“那林天德确实有些本事,这才几日工夫就已把那些倭人给找出来了。”
“倭人吗?”孙一正在脑子里迅速做着判断,最后不得不承认,眼下这个情况是最符合真相,也最能叫所有人都接受的结果,不然用他那一手,只会惹来不小的争议。所以都不用多想,他已更倾向于相信这是真正的真相了。
“你可知道那些犯人的确切位置?”孙一正急着想要拿人,便看向了那名汉子道。
“当然。小人便是奉命带官府的人去拿他们的。”那汉子没有半点犹豫地道。
“好!荆推官,你赶紧去前面召集人手,由本官……不,由你带人前往拿人,不得有误!”孙一正下令道。他本来是打算自己带了人去拿人,这样还能出些风头,在论功劳时也更大些。可随即,却又改变了主意,因为这么做必然会让荆展昆的功劳失色不少,而对方在此事上不擅自做主已给他这个上司不小的面子,他实在不该这么做。
其实即便不是他孙一正亲自带人拿的犯人,他身为此案的主要负责人,功劳依然是第一位的,虽然事实上他没做什么事。但这就是官场规矩,即便是到了后世也是一般,只要你挂了名,且级别够高,只要事情办成了就不愁功劳。
“下官遵命!”荆展昆心下却是一喜,对上司也大为感激。因为要是只有他带人去拿人,这功劳自然是比在孙府尹的带领下拿人要大多了。但随后,他又迟疑了一下,看了杨震一眼,却问孙一正道:“此事可需要通知五城兵马司和锦衣卫那边吗?”
“这个……”孙一正也有些犯难,这等事情若是能一家完成功劳都归我所有自然是最好的。但这里可不光只有他们顺天府的自己人,杨震可是锦衣卫的,而且在此案的分量也不轻。于是他便看向杨震:“杨百户以为呢?”
“若是你们顺天府和我手下那些兄弟有把握拿人,就不劳其他人出手了吧。”杨震淡淡地道。他也不想将功劳让出去,而且以他的身份,就更没有荆展昆或是孙一正他们的顾忌了。
“好,那就现在点齐人马前去拿人,不要劳烦其他衙门了。”连杨震这个当事人都这么说了,孙一正自然不会做滥好人。毕竟锦衣卫与五城兵马司乃是武官体系,与他这个文官体系的知府也没多大交情。
那名林天德的下属可不知道,就这么一番对话里,这几位就已在脑子里转了这么多弯子。若是让他明白这些前因后果,势必会感叹一声:“他娘的,这当官还真是累哪,这么点事情都有如此多的弯弯绕,到底还是咱们做人更舒坦些!”
孙知府一声令下,一直以来行事都极其懒散,似乎做什么都会慢上半拍的顺天府衙役们就以让人咂舌的速度迅速集结了起来。随后,在孙一正的训话和解释之后,这些衙役捕快们就各自带上了刀枪棍棒等兵器,心下既紧张又兴奋地跟随在荆展昆和杨震的身后,直朝着城西扑去。
看到顺天府突然大举出动,周围的百姓都露出了好奇之色,纷纷打听这是出了什么情况。但因为事发突然,他们一时还真不知道究竟是出了什么状况,只有胆子大的一些闲汉,才跟住了那些衙役的脚步,前往看个明白。
骑着马,和荆展昆并行的杨震看了眼身后三百来人规模的队伍,心下也不禁感慨:“无论什么时候,官府拿人的气势都是那么的足!”随后,又想起一点,提醒身边人道:“荆兄,这些倭人可是大案的凶手,还指望审问他们呢。所以……”
“下官明白,我会叫他们活捉那些倭人的。”荆展昆点头道。在他想来,自己这边人数占着大优势,要活捉几个倭人应该不是太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