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才从火场中脱身出来,却看到了两边突然奔杀过来数千骑兵的感觉,对察哈尔人来说几乎是绝望的。
但为了生存,即便敌人设下如此陷阱,即便他们已感到了极度的疲劳,也必须咬牙继续作战。伴随着脑毛大的一声声指令发出,察哈尔人勇士也在怒吼之后,继续催马反冲。
草原上的交锋向来是如此的简单粗暴,在辽阔而平坦的平原之上,什么计策都施展不出来,唯一能让两支军队决出胜负的,只有面对面的硬撼,以掌中的弓刀,胯下的战马,以及钢铁般的意志来拼出一场胜利。
以前的察哈尔人,在经历这种战斗时往往处于绝对的上风,他们无论是兵力还是战法都要胜过其他部落许多。但今日,情况却完全变了,在经过这一连串的变故后,他们的锐气已消磨殆尽,甚至许多人的脑海里第一次产生了必败的念头,眼神早已不像过往般坚定。
与他们相反的,是那两路伏兵却对此战抱着必胜之念。当冲到察哈尔人跟前时,他们的马速已提到了最高点,人只需要微微下倾,把刀斜斜地往前劈去,借着战马奔腾起来的冲劲,就足以将面前的一切都劈成两段了。
当两方军队撞在一起后,战况也像他们的心态一般表现了出来——甫一交锋,前方的察哈尔人就纷纷落马,他们之前看似还有些防御能力的阵形在面对对方如风般的冲杀时,立刻就如牛油被烤红了的刀片划过般迅速崩开缺口,将藏在其中的脑毛大及其中军给暴露了出来。
眼见敌人如此不济,冲击的三部勇士的气势就更是盛了三分,咆哮着挥刀继续砍杀,一点点蚕食着察哈尔人所剩不到的斗志。
身处军中的脑毛大这回真的有些绝望了,他之前怎都想不到自己竟会陷入这等孤立的绝地之中,而自己最为信任的这些部族勇士也竟会有如此不堪一击的时候。
不过他终究是草原上的一代枭雄,即便只有一丝一毫的生存机会,他也不会轻易放弃。即便已身处绝地,他依然要拼。而现在,当部众的斗志已不足以继续与敌人纠缠时,他只有靠自己了!
一声虎吼般的大喝之后,脑毛大闪电般地连射六箭,将冲在最前面的数名敌人生生从马上射得倒飞出去,随后,他又一拍马,不退反进,提刀就一头迎了上去。
在还不是察哈尔部族长的时候,脑毛大也是部里数得着的勇士。那时候,他单人张弓就能与数十名敌人交锋而不落下风,这才最终被自己的父亲看重,将族长的位置传给了他。
只是后来,随着年岁的增加,以及地位的提升,察哈尔部有势力极具扩张,草原之上便几乎没有了能让他亲自动手的强敌。但他却并没有把以前的一身本事搁下,当他以为这一身武艺此生都难以再有施展机会时,却有了今日的变故。
虽然因为马已跑不起来而导致挥出的刀力量远达不到自己的要求,但脑毛大还是凭着刁钻的角度,灵活多变的方式将冲到面前的数名敌人斩杀马下。
感受到久未品尝过的杀人快感,脑毛大忍不住又是一声长啸,继而双腿用力一夹马腹,就跟要把胯下骏马的生命力完全榨取出来一般,催动着它以最快的速度向前冲去。
眼见自家族长都已如此拼命,那些察哈尔勇士原来已涣散的斗志又凝聚了一些,也一个个呼喝着紧随其后,朝着敌人扑杀过去。他们很清楚,今日的局面自己怕是很难有活下来的机会了,那索性就放开手脚,和敌人全力一战,杀一个不亏,杀两个就是赚的!
当察哈尔人的斗志重新回来,又有脑毛大以及其他几名部中强将的努力冲杀,战局又重新变得焦灼,三部合兵之前通过种种手段得来的优势竟开始变得不稳固了,甚至有人已生出了退缩之意。
远方高坡上看到这一幕的木图心里开始发紧:“我还是小看了脑毛大和他的察哈尔部。没想到,在如此绝地之中他们不但没有崩溃反而爆发出了如此之强的战斗力,这下可就麻烦了!”
确实,虽然三部合兵在兵力上占了优势,又靠着天时地利和算计把察哈尔人逼到了墙角,但很显然他们也因此丧失了破釜沉舟一战的勇气。而且,这三部合军毕竟不可能同心同德,当敌人虚弱时,他们或许可以通力合作破敌,可一旦敌人反扑,有人就要开始计较自身的得失了。
人一旦生出私心,斗志就会迅速消退。本还占着上风的战斗很快就被拉成均势,说不准再纠缠下去,战况还会朝着对察哈尔部有利的一面倾斜!
但事到如今,木图也只能干着急地看着眼前的一切慢慢变坏,而没有解救的办法。除非他和其他两部的首领也如脑毛大般不计生死地带头作战,否则军心是不可能再次提升了。可他却不是善于冲杀的人,他只是个深谋远虑的族长而已,去了也只是送死哪。
与此同时的另一边,五名骑士也在看着这场草原部落内部的争斗。看着双方舍生忘死的厮杀,胡戈都有些看傻眼了:“这些鞑子还真是凶悍哪,若他们真如此与我大明作战,守边的将士当真能挡下他们吗?”
“倘若是这样的野外对决,三倍的官军也不可能是他们的对手,我大明军队本就不如他们剽悍,更少了这份野性和血性。但若是他们来攻我边地,事情就完全不同了。因为我们有坚城壁垒,有巨弩火炮,足以用这些来阻挡与消灭他们的血肉之躯了。”杨震的目光也紧紧盯着面前的战事,口中似是安慰地道:“而这,也正是为何咱们大明,乃至于绝大多数的中原王朝在面对北方民族时一时处于被动挨打的原因所在了。至少在火器真正强大之前,他们的快马弯刀是最致命的武器。”
“哦……”胡戈似懂非懂地低应了一声,说实在的,他可没有想过那些笨重而麻烦的火枪还能有多强大。
“大人,情况看着对我们很是不利哪,这察哈尔人着实厉害,再这么下去他们能否转败为胜或许不好说,但我们想将他们一举扫灭的打算就一定会落空了。这可如何是好?”格勒黑的注意力一直都在前方的战场上,此时不无担忧地问道。
杨震却是一声苦笑:“我们不过是局外之人,怎么可能想出扭转战局的办法来呢?但我认为事情还不会完全脱离木图他们的算计,看着吧,也许用不了多久,察哈尔部的优势就要再次消失了。”
“这怎么可能?”格勒黑满脸不信地摇头,但他的话才刚一出口,就面色一变,露出了惊喜之色:“这怎么可能?”同样的一句话,后面那句的语气却充满了喜悦,因为他发现战局还真就又突然发生了转变。
自脑毛大以下,所有察哈尔人在拼杀一阵后,就发现自己尚有突围而出的希望,于是他们的斗志更盛,开始全力前冲,希图通过最凶悍的冲击来把敌人击溃,为自己杀出一片天来。
可如此一来,他们就把全部的兵力和注意力都投注到了正前方,而完全忽略了自己的身后,也忘掉了一个极大的麻烦——在他们的身后,也就是还在熊熊燃烧着的营地里,尚有一支人马存在呢。
图塔等的就是这个机会。当他发现对方已将自己和这两千来人抛到脑后时,就知道自己扬名立功的机会到了,当即举起刀来,率先徒步朝着察哈尔部的身后杀了过去。
而他所率的那些三部及奴隶合军,也心知这是一个能彻底底定战局的大功劳,便也毫不犹豫地冲了上去。虽然他们多是步兵作战,但冲击力却也不容小觑,狠狠地一下就撞在了敌人最薄弱的后方防线之上。
就跟之前察哈尔人在脑毛大的激励作用下迅速击溃三部合军的前军一般,他们的后军也迅速被这支突然攻来的队伍击破。后方一旦出现问题,整支队伍的战斗力就迅速衰退,战局随之再变。
与他们正苦战着的三部合军立刻就发现了这一好消息,都不用各自的首领下令,他们就拿出了最强的冲击力,朝着察哈尔军反击过去,他们拿定了主意,这一次,一定要一举将敌人彻底击溃。
脑毛大更清楚情况的危急。自己拼了命创造出来的一点机会,在背后遭到袭击后已彻底消失,现在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趁着形势还没有完全恶化之前杀出重围以图后计。
想到这儿,他便在将面前数名敌人砍杀逼退之后,猛地一兜马头,就带着身旁数十名亲信护卫朝着斜刺里冲去。他深信,只要活着,就有机会翻身。哪怕自己的部落亡了,哪怕再没有可用之人,哪怕穷途末路,只要活着,就还有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