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审终于结束,随着黎海潮一力把所有罪责都扛在身上,案子自然也就到此作结,接下来不过是个量刑的过程而已。至于黎信隐,则因为没有任何直接证据指向的他,又有犯人主动把罪名都担了过去,他自然无罪,被当堂开释。
当瞧见黎海潮被知府衙门的人扣拿起来,将送往大牢等候发落时,一直等在旁边的夏植大为感激,再次真心实意地朝着刚迈出堂来的知府姚庆之连连叩首道谢:“多谢大老爷为小民,为小民的儿子做主。有大老爷这等青天在我扬州,实在是我等小民之福分哪……”
不远处,看到这一幕的胡戈却是一撇嘴:“大人,咱们做了这么多,结果那黎信隐还是轻易就躲过了制裁,这实在是太也不值了。”
杨震安慰似地一拍他的肩头:“这便是现实了,你也不必太过气愤,我们终归已经打开了一个缺口。你没瞧见吗,就是苦主自身,那也是对这样的结果很满意的。”
“可是,真正的元凶巨恶却依然逍遥法外哪……”胡戈依然皱着眉头道。这事上他之前也没少出力,所以对此知道得很是清楚。
“放心,他嚣张不了几日了。有一就有二,这次他能躲过去,下一次可就未必有这么好的运气了。”杨震却是嘿地一笑道:“只要咱们还在这儿,就有他受的。而且,他也算不得什么元凶,充其量也只是个大点的走狗而已,我们要对付的人可比他要大得多了。”
胡戈这才从刚才的懊恼里走出来,用力地一点头:“大人说的是,是我过于执着了。”
两人说到这儿,姚庆之也已打发了千恩万谢的夏植,走了过来,脸上已带上了一丝忧虑:“杨大人,今日这事,我算是彻底把黎信隐给得罪透了。”
“那又如何?他是民,你却是堂堂知府,还会怕了他不成?”杨震一撇嘴道。
“话虽是这么说,但他背后……”说到这儿,他才想起杨震真正要对付的正是其背后的徐家,所以后面的话也就不便出口了。顿了一下后,他才又有些无奈地道:“说来惭愧,下官还是未能尽全功,把那黎信隐也一并拿下了。不知大人接下来又有什么打算?”
“这一点,我想知府大人你也应该有考虑了吧?”杨震似笑非笑地看着姚庆之:“和黎家的梁子已结了下来,难道姚大人你还能半途而废退缩不成?”
姚庆之苦笑一声,随后又是轻轻一叹。杨震鼓励地道:“今日这事,想必到了明日,就能满城皆知了。那时候,全城都将称颂大人你为青天,你说百姓们会放过这个为自己伸冤叫屈的好机会么?所以只要你姚大人凭着为官的良心去做,黎信隐他躲得过初一,也绝躲不过十五。姚大人,我所说的可在理吗?”
姚庆之呼出了一口气来,沉默半晌之后才道:“如今也只有这么做了。希望真能为扬州百姓做点事吧,也不枉我在此为官一场。”说着眼神里还带着一丝别样的情绪,心里想着杨震这次也千万不要让自己失望,自己这回可是在拿前程赌博哪。一旦无法把在江南一手遮天的徐家给……他这个第一个向徐家的人下手的官员势必不会有好下场。
看出了他的心思,杨震再次保证道:“姚大人放心,我们锦衣卫办事向来不会叫人失望。只要你我同心协力,就没有办不成的事!何况这还是造福一方百姓的大好事,天亦是要助我们的,岂有失败的道理?”
即便姚庆之此刻对锦衣卫有什么不信任,这时候也只能表示相信了,当即用力地点了点头:“杨大人说的是,得道多助,此乃万古不移之理!”
就如杨震所预判的那样,待到次日,前晚在府衙里审断黎家药铺掌柜黎海潮抢夺药方,殴伤人命的官司结果就迅速在扬州城的大街小巷里传播开来。众百姓在吃惊之余,也不觉感到了一丝兴奋与期盼,同时,姚庆之这个知府,也开始被人冠上了青天老爷的名号。
要知道,黎家在扬州城里那可是无人敢惹的存在。别说是一般的百姓了,就是其他那些有钱有势的富商大户,又或是官府中人,对他家也得是恭恭敬敬的。谁不知道黎信隐背后的靠山是华亭徐家,而徐家在江南的声势有多大,就不必说了。
以前黎家在扬州里嚣张跋扈,欺压良善,那几乎是家常便饭,死在他们手下的无辜百姓那也是有不少的。可没有哪一次,官府是肯为民做主的,每一次都是胡乱结案,能叫黎家赔些银子出来已算是极难得了。
而这回,在知府大人的堂审之下,居然把黎海潮这个据说是黎家老爷黎信隐同族兄弟的亲信给定了罪,不日可能要开刀问斩,这对大家的冲击自然是极大的,百姓们发现,原来在扬州城里还有这么位肯为民做主的好官,青天大老爷哪!
于是乎,一些之前也遭受过黎家欺凌,甚至也有家人因此丧命的苦主便有些蠢蠢欲动起来。毕竟这种仇恨不是时间就能消磨掉的,以前是因为没途径可以报仇,但现在出了这么个青天老爷,情况自然就大不一样了。
但因为这事毕竟关系重大,也不知知府老爷到底是个什么态度,这些苦主百姓依然不太敢头脑一热就去告状。但随后府衙做出的举动,却给了他们一个明确的信号——
就在审断案子后的第三日,当全城百姓还在对此议论纷纷的当口,知府大人就派人把同城的县令给拿下了,至于理由自然是包庇黎家了。随后,没等百姓们回过劲来呢,又几张告示被贴到了衙门口和城门的进出要道上。上面的内容很是简单,只说府衙在这半个月里将接受任何百姓的诉讼。
虽然这话说得很是笼统,但其中含义,只要稍有头脑的人就能明白。这分明是冲着黎家而来!这事看着确是有些奇怪,似乎知府大人是在刻意针对黎家,但对那些苦主们来说,这已是最好的机会了。
在告示贴出来的第二日里,就有一名被黎家害得家破人亡的苦主出现在了府衙前,再次敲响了那面鼓。
随后,就出现了与前番很是相似的情景,升堂问案,随后姚知府一声令下,就有衙役再次出发,前往黎家大宅拿人。
虽然这一回也和前次差不多,这恶事也是黎家另一个下人所为,他也替自家老爷担上了一切罪责。但两次堂审的结果,却已足够给其他尚在观望的苦主们以绝对信心了。
接下来短短几日里,接连不断有人来府衙告状,矛头全部对准了黎家。而且他们也都是有人证物证的,这对姚知府来说,更是再轻松不过的事情,只一轮审问,就下令拿人。
当告状的人不断增多,所告之事也变得五花八门起来——有黎家杀伤人命的,也有他们抢夺原告家产田产的,甚至有告黎家欺行霸市,强买强卖的小罪行的。
百姓在很多达官显贵眼里都只是如蝼蚁般的小人物,似乎他们的情绪根本不必太放在心里。但小人物却也有小人物的处世智慧,当你强大时,他们会忍肯忍,就是有再大的仇恨和冤屈,为了自身的生存他们都能咬牙忍耐下来。可一旦有了报复的机会,他们却也不会有半分犹豫,誓要将仇人告倒告死!
这一回,黎家是真正见识到了什么叫墙倒众人推,什么叫仇家遍天下了。只区区几天工夫,就有数十名百姓状告于他们。而这些原来他们连正眼都不会瞧上一下的事情,却因为青天老爷姚知府的正直作风,而让他们焦头烂额,疲于奔命!
不但为了自保必须不断把家中忠心的恶奴仆从都交给官府处置抵罪,而且连黎信隐也被连连叫到府衙问话,让他颜面扫地不说,身上的罪名也不断累积了起来。
终于在某一天的问案后,姚庆之以黎信隐所言不尽不实的理由,将其暂且扣押进了府衙大牢之中。就此,对黎家的声讨与清算也到了一个极点,在扬州苦心经营多年才有此地位成就的黎家已离彻底消亡近在咫尺了。
与此相对的,是姚知府在民间的声望却是日隆,这回不但是扬州府的百姓称其为青天大老爷,是包公下凡,狄公再世,就是临近州县的百姓也开始风传他的不畏强权和为民做主。
而在这等风评之下,黎家的处境就越发困难了。无奈之下,他们只得向华亭徐家求救,希望由那边的人出面解救自家老爷,把这个吃错药了的知府大人给压下去。
对于黎家的这一动静,杨震早通过安排在那边的锦衣卫耳目探查到了。对此,他却并没有半点阻拦的意思。因为他要的就是这么个效果:“很快地,我就可以去华亭那边和他们过过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