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家宅邸高大气派的大门之前,不过论气势,上门前来的这些官差显然远不如家奴,只见他们一个个耷拉着脑袋,无精打采的,甚至连一句重话都不敢说。
就在刚才,面对杨震咄咄逼人的气势,在全无选择的情况下,袁杰只能采纳了杨震的建议,与他以及藺文宾一道联袂前来徐家问罪。不过他心里对此事却是没有半点底气,有心藏在众人之后,奈何其身为这儿官位仅次于杨震的存在,却只能站在前列,面对徐家众家奴愤怒的眼神。
至于杨震,却保持了今日一贯下来的低调,只是冷眼看着双方对峙,没有出头的意思。更叫人有些意外的是,就连他的那些兄弟,此刻也并没有跟着他出现在徐家门前,只有蔡鹰扬一个随在身后。
正当杨震目光逡巡在徐家宅子各处时,一名脸色阴沉的男子已快步从里面走了出来。在来到门前,见到满脸忐忑的袁杰时,他更是冷哼一声:“袁知府真是忠心国事哪,才来我华亭县不到半日,就来我徐家问罪了!”
倒是藺文宾,压根不在乎对方的态度,冷笑一声:“你们徐家就是有再大的权势,也是我大明的子民,是这松江府华亭县治下的百姓。袁大人与本官既然查出尔等有错,自当前来查个明白。”说着一顿,又森然道:“若真查明一切都是出自你徐三爷的指使,我们也会公事公办,将你拿下的!”
藺文宾也不客气,嘿地一声冷笑后,便跟了进去。至于袁杰,则在略作犹豫之下,也拔腿跟入,随后是一脸淡然的杨震和蔡鹰扬。但其他那些衙差们,却没这个面子了,只一动,就被那些徐家家奴挡住了去路,他们也不敢闹事,只能无奈留在了门外,有些人甚至还觉着松了口气,毕竟这种上门去得罪徐家的事情,可不是任何人都敢做的。
一见他们过来,老人还向前吃力地挪动了几步,这才拱手作礼:“小老儿徐阶见过几位大人。”
徐阶那是什么身份?三朝元老,能把一代权奸严嵩斗倒,把持朝政十数年,即便如今早已辞官致仕,依然门生故吏遍布天下,为朝中官员所崇敬的老大人。正因为有他在,徐家才能在华亭县,在江南一地呼风唤雨。
杨震也是一愣,但很快地,他就看出了一些端倪来:“这徐阶果然了得。即便到了如今这个身份,依然气度不凡,能忍人所不能忍。他可比冯保之流要厉害得多了!”这个认识,叫杨震心下更是惕然,知道自己将要面对的是个多么难缠的对手了。
这也正是徐阶几十年纵横政坛几未有什么失败的诀窍所在。当他拿出这一手时,明显是将杨震他们当成同等级的对手了。
就是杨震和藺文宾,即便心里把徐家视作敌人,这时候也只能抱拳拱手为礼,口中也道:“徐阁老乃是前辈,我等可不敢受你的大礼。”
在好一阵的纠缠见礼之后,众人才在徐阶的建议下进了他那座古味十足的竹厅之中。但杨震却发现了一个不太好的现象,经这么一番说话后,自家前来问罪的气势早已被冲得荡然无存,倒像是前来给官场前辈见礼的了。
“老大人言重了,就是拜见,也是下官前来拜见老大人您哪。”对方把姿态放得这么低,藺文宾即便心里再急,也只能先应付着。
在一顿之后,他又把目光落到了一旁似笑非笑的杨震身上:“这位便是杨镇抚吧?你在京城的种种事迹,早已在我江南都传开了。为国除奸,为民除害之种种作为,实在叫人击节叫好,真乃我辈楷模!”
没想到杨震居然如此不给面子,即便自己都把姿态放得这么低了,一个劲地说他们的好话,他依然直奔主题而来,这让徐阶也是一愣。
“是么?看来徐老大人你是久不理事了,所以才会有这等看法。”杨震轻轻一笑,这才跟藺文宾打了个眼色。
徐阶在他们拿出这些契约来时,心里就是咯噔一下,知道这次的麻烦可着实不小了。不过经历过太多大风大浪的他,即便心中略有不安,面上却也不会表现出来的,只见他淡然地拿过那几份契约,就着手边的琉璃老花镜慢慢地翻看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