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因为几年前在山西共同相处的那段时日的原因,张静云和洛悦颍之间一直都是姐妹情深,并没有因为同嫁一人而产生过吃醋拈酸之类的矛盾,也让杨震的后院一直颇为宁静。
洛悦颍更是一贯都将张静云当作自己的妹妹看待,无论生活还是其他方面都多有照顾。如此一来,张静云也就习惯了什么都听从这个姐姐的,有时候洛悦颍所说的话比杨震这个当人相公的都还要好使些呢。
可这一回,洛悦颍的吩咐却没什么用了,一听她这话,张静云顿时就摇头道:“不成,我怎么能把姐姐一个人留在这儿呢?这坚决不行!”
“你……你听我说呀,这样才是救我和救你自己的最好选择,不然我们就错失大好机会了。”洛悦颍忙再次劝说道。
但张静云却显得极其坚持,只是不肯,还道:“如果能带姐姐你一起走,我就走;不然,我是断然不会一个人走的!”说到这儿,她一直转得不是太快的小脑袋就又想到了一个理由:“我要是这么走了,他们一定会发现的。到时候,留姐姐你一个人在这儿可怎么办?那我不是害了你么?”
见她居然想到了这一层,洛悦颍一时竟不知该怎么继续说才好了。这一问题她之前自然也想到了,只是为了让张静云赶紧离开而没有提出,自然是拿不出合适理由来的,只能在那儿苦笑:“你呀,你可知道我们在这儿也很危险?”
“只要和姐姐在一起,我什么都不怕,而且还有二郎呢,姐姐刚才不是说了么,他一定会来救我们的,我相信这一点!”张静云很是肯定地说着这话,随后弯下腰去,突然就把刚才打开的那镣铐重新戴上了自己的脚踝,再是一合,就把自己给重新锁了起来。
“你……你这是做什么?”见到张静云的这么个动作,洛悦颍是彻底愣住了。她刚才好不容易才解开的锁,居然又被重新戴上了?
张静云却是展颜一笑:“现在我又被锁起来了,这下姐姐你总不能再要我一个人离开了吧?我也做不到解锁啊。”说着还冲对方调皮的一眨眼。
洛悦颍愣愣地看着她,这一刻竟不知自己是该气好,还是该哭好了。但张静云的这个简单动作,已让自己再无法开口叫她独自离开,因为自己已没有精力再开一次锁了。
当然,在哭笑不得的心情之下,洛悦颍还有深深的感动,她知道,这是张静云为了留下来保护自己才做出的牺牲。所以最终,她只能一声长叹:“你呀,难怪二郎总说你有时候会有古怪的念头呢,果然是真的。”说着,便也弯腰,把自己也给重新锁了起来。
既然都走不了,那为了安全考虑还是别叫人知道她们曾有逃走的打算吧。
张静云这时才算放心下来,随后又有些关心地看了洛悦颍一眼:“姐姐,你刚才怎么会那样?现在身子还难过么?”
“好多了,除了身子乏力,其他都已恢复了过来。也许……是受了惊吓,之前又费尽心思去开锁,才使得身子不适吧。”说着,洛悦颍又白了自己的妹子一眼:“有些人还不领情,居然又自己把自己给锁了起来。”
张静云有些歉然地一笑,没有再说什么。
霎时间,这屋子重新恢复了宁静。只是屋子里的二女并不知道,她们的这一决定使自己离死亡更近了一步,某位早恨她们夫君入骨之人,已有决定要在天亮之后取她们性命了!
“咚——笃笃!”在有些漆黑的街道上,老孙头手里提了灯笼和铜锣,脖子上悬着梆子,有些缓慢地走动着。在来到一处街头,便把灯笼转移到提铜锣的手上,右手的鼓槌便很有节奏地敲了几下,以报出二更的鼓点来。
他是西城这一带的更夫,已在此做了二十年了。
对这一带的环境和道路,老孙头早已熟得不能再熟。尤其是晚上,就是不打灯笼摸着黑走,他都不会有半点迟滞或犹豫的。
他很清楚,转过前面的那个街口,便是一片深宅大院,那儿都是有钱有势的富贵人家的居处。或许今晚运气好些,便能在那儿捡到些散碎银子或是更值钱的东西。
这几十年里,他在这附近已捡到过不下三十两的钱财了,只不知道今日的运气会如何?想着这些,老孙头的脚步更紧了一些,目光则盯在了黑漆漆的路面上,只怕错过了好处。
可就在他转过街口的瞬间,两只手突地从前方探来,一把就将他按在了转角的土墙之上,当他惊慌之下欲要高呼救命时,一只手又按住了他的嘴巴,让他的叫嚷只能化作一阵呜呜声。
有那么一瞬间,老孙头的脑海里迅速转过了许多之前听到的杀人越货的故事,这让他更感害怕。他不过是个穷困潦倒的更夫罢了,怎么也会落到这么个下场?
直到面前有人点起火把,老孙头的心情才从恐惧变作了诧异——面前并不是什么穷凶极恶的大盗,正相反,是一群执刀拿枪的官府中人,虽然对方所穿的这一身衣裳有些陌生,但他们确确实实是官府的人。
当老孙头很有些好奇地盯着他们看时,那些人也正警惕地上下打量着他。这时一名独臂青年便看了一眼身边另一名军官模样的人:“庄兄可认得他么?”
那姓庄的军官穿着倒是与其他人不同,正是五城兵马司的服饰。虽然他的脸拉得老长,显得很不高兴,但在这时候却也不敢不答话。便在拿起火把仔细照了照老孙头的模样后道:“有些印象,这是经常在晚上打更路过的更夫。”
直到这时候,老孙头才总算从刚才的震惊里恢复过来,便颤着身子道:“各……各位大人……小老儿只是个打更的,可是什么都没做哪……”显然,他只道是有人认错了人,想要拿他呢。
断臂的青年只是一笑:“我们没说要拿你,你不必紧张。不过今日这一带已被咱们锦衣卫给封锁了,所以只能委屈你留在此处,等咱们把差事办完了,再放你离开。”这位,自然就是奉了杨震之命行事的胡戈了。
明白对方的身份后,老孙头自然不敢不从。其实别说是叫人畏惧的锦衣卫了,就是某处县衙的人办事要扣住他一个打更的,他也不敢有丝毫的反抗哪。
何况,今日被强留在此的也不光他一人,除了那几名西城兵马司的巡哨兵马之外,还有两辆夜行的华贵马车也被强留了下来。这几位只看那马车的装饰,以及敢在这时候堂而皇之地在京城街道上驰行,便可知其身份不一般了。
可即便如此,在锦衣卫面前,他们也只能乖乖听话,连句反对的话都不敢说出口来。
“千户大人,咱们把兵马司的人和这两辆马车留下卑职能够理解,可这个更夫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把他留下来又是为的什么?”见情况稳定,就有人很是不解地看着胡戈问道。
胡戈的目光在周围黑暗中不断扫动着,似乎是想要破开这黑暗,看到什么一般。口中却淡淡地道:“想要把事情完满地做成,就不能有半点的松懈,更不能因为事情小就忽略不顾。这个更夫虽然看着寻常,但谁敢保证他就一定不是白莲教的人?若让他进入这一区域,给人通风报信了又怎么办?我们要万无一失,就得做好所有的准备,哪怕是一只鸟,一只苍蝇,也不能轻易放了过去!你们都明白了么?”说着,他的目光便落到了周围那些下属的身上。
众人都是一懔,赶紧低头抱拳应了一声。
如今的胡戈在多年的历练之下,终于也隐隐有了独当一面的气势与能力。
倘若有一只目光锐利到能穿透黑夜,俯瞰西城一带的老鹰在其上空盘旋,那它一定会惊讶地发现,就在这一带,已出现了多条封锁线。以其中的一片宅院区域为中心,不下五组人马将这儿围了个水泄不通。
自二更初刻开始,这儿已彻底与外界隔绝开来,只要不是锦衣卫的人,任何人都别想从此地进出,哪怕你的身份再是尊贵也是一般。
为此,他们已扣下了近十拨不同身份的人,有两批甚至是西城兵马司的人。
而他们做这一切,为的只是杨震所指挥的那五十名突击队伍能更悄然与突然地杀进敌人的巢穴。
这时,杨震他们已抵达了目的地,这是一处幽深而宽阔的宅院,但正门处的牌匾却不知去了何处,也不知是何人的产业。
看着足有两人多高的墙头,杨震的目光陡然闪过一丝厉芒来:“上去!”
随着他一声令下,两名身手矫捷的部下便已猛地蹿起,脚在墙面一踏,身子再升,然后手一搭,已挂上了围墙顶端。
虽然没有了报时的更夫,但众人却很清楚,这已是三更天了。
子时,在不知不觉间来到了众人身边,已是夜半时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