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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我要的永生 (下)

    “一个人的死亡,是从他的身体的“朽坏”为开端的。”

    “但是嬴政!”鞠子洲看着嬴政,表情严肃;“你觉得,一个人的存在,就只有区区的一具形体吗?”

    “不,不然呢?”嬴政看着鞠子洲,满眼疑惑:“不然,还有什么?”

    “你不知道?”鞠子洲反问。

    “我不知道!”嬴政很确定自己并不清楚鞠子洲所想要说明的事情是什么。

    “你指挥一个人使其帮你做事,凭借什么?”鞠子洲问道。

    “言辞、身份……关系!”嬴政犹豫了一下,回答出了这些。

    “那你又为何要指挥别人帮你做事呢?”鞠子洲又问。

    “因为……”嬴政愣了愣,答不上来。

    “因为你的思想!”鞠子洲盯着嬴政的双眼;“因为你以你的思考和经历为基础,得到了你所想要做事的理由、做事的方法、做完事之后应该会有的收获!”

    “然后你自己去做这件事情,或者指使别人去做!”

    “这就是你做事的过程,任何事,都遵循这个过程!”

    “是也不是?”鞠子洲问道。

    嬴政思考一下,点了点头:“是的,可是……”

    “可是这跟死和不死有什么关系,对吧?”鞠子洲问道。

    嬴政毫不犹豫,点了点头。

    “那么我问你。假如,我于此时死去,而你嬴政,得到了我全部的学识,延续了我的思考方式,继承了我的理想,以我想要去做的事情为目标,以我所会的理论为基础,以我的行事风格为阐发,去做我想要做的事情和我想要你做的事情。”

    “那么这算不算是“我”在完成“我”的理想?”

    “这……”嬴政无法区分。

    “有些人了解你,对于你的想法,不言自明。”

    “对于你的理想,坚信不疑。”

    “对于你的理论,吸收利用。”

    “对于你的理念,理解赞同。”

    “那么他是不是你的心腹?”

    嬴政点了点头:“是的。”

    “在你活着的时候,你的这个“心腹”,能不能算是你生命的一部分?”

    “我不懂。”嬴政眼眸中显出懵懂。

    “既然不懂,那么我们换一种思考方式。”

    “先撇开“身份”不谈。”鞠子洲把一只酒樽从嬴政面前拿开,说道:“现在你不是“嬴政”,没有了太子的身份。”

    “那么你如何定位你自己?”鞠子洲问道。

    “我……不是太子,不叫嬴政?”嬴政不太能理解鞠子洲的思路,但还是说道:“那么我又可以是谁?”

    “抛开“身份”所能带给你的一切立场和利益关系,你还需要去努力与秦王异人对抗吗?”

    嬴政若有所思:“如果我不是“嬴政”的话,那么想来是不需要的。”

    “你还有资格与华阳太后结盟吗?”

    “没有!”

    “你还能指挥别人为你做事吗?”

    “没办法!”嬴政点了点头:“那么师兄,若我不是太子“嬴政”,你还会教我这一切吗?”

    鞠子洲一顿。

    想了想,他说道:“若你不是太子“嬴政”,我只会更高兴!”

    在这样的一个时代里,找到这样一个人可以放心的将自己所深信不疑的理念传播出去,那该是多令人兴奋的事情。

    嬴政将信将疑看着鞠子洲,片刻,他点了点头:“好,拿掉“嬴政”这个身份,我是师兄你的师弟,是你理念的拥护者,也会是你学识的获取者,你理想的执行者!”

    “那么这个时候,你与我所思所想都是一样,行事风格无二,学识相当,你所要完成的事情就是我所要完成的事情。”

    “这个时候,你与我,还有什么不同呢?”鞠子洲问道。

    嬴政愣了一下:“身体……”

    “形体是终究会朽坏的!”鞠子洲摇了摇头,摸了摸脏兮兮的衣服里的干瘪钱袋,从中取出一枚铜钱,举到嬴政面前,问道:“这是什么?”

    “钱?”嬴政不解。

    鞠子洲摇摇头,一手反掼住嬴政的脖子,一手举着铜钱,将铜钱放在他眼前,问道:“这是什么?”

    嬴政仔细看了看那枚铜钱。

    整体很脏,边缘处磨得发亮,中心处有丝丝铜锈:“是锈?”

    “坚硬如铜他都会朽坏,何况是脆弱的人的肉身呢?”鞠子洲问道:“古往今来多少“天子”、“君王”,他们现在何处?他们所御之民又在何处?”

    “任何人的“形体”都会朽坏,我们区分一个人,最根本的,除了他的“形体”之外,还有精神!还有位置!还有立场!”

    “最重要的,还是……”鞠子洲看着嬴政。

    “最重要的是“关系”!”

    以及关系所带来的“立场”!鞠子洲心中补充道。

    “你可以是“嬴政”,也可以是“鞠子洲”。”

    “我可以是……”嬴政眼睛明亮起来。

    他似乎把握住了什么。

    “反观你的祖父秦柱。”

    “你觉得他还在吗?”鞠子洲问道。

    嬴政回头看,殿中除他与鞠子洲之外,再无第三个人。

    嬴政抿唇,说道:“他已经彻底死了!”

    “他的一切“关系”和“立场”几乎都建立在“秦王”的职位之上,这个职位现在被人侵夺,除了“秦王”这个职位带给他的一切之外,他这一生,几乎没有丝毫属于自己的东西!”

    “任何人都可以是秦王,但没有人再会是第二个“秦王秦柱”!”

    “没有人以他的理想为理想;没有人以他的学识为学识;没有人以他的行事风格行事;没有人以他的理念为理念。”

    “他已经,彻底死去了!”

    “那你的父亲呢?”鞠子洲歪了歪头问道:“他,除了“秦王”这个由“秦国”所赋予的职位之外,还有什么?”

    嬴政笑了笑,撕开恐惧的外衣,自信飞上眉梢:“他也是什么都没有的可怜虫!”

    “不止是他!”嬴政盯着鞠子洲:“从古到今的所有所谓君王、天子,都只不过是依托于他们的国家和政体而生的人,都是死后立刻就彻底死去的可怜虫!”

    “你不是吗?”鞠子洲问道。

    “我不是!”嬴政昂首挺胸。

    “你不是?”

    “不是!”嬴政满脸笑意:“我会将我的思想传播给全天下的人,把我的学识播散出去,将我的理想,传递给世间所有的人。”

    他满脸自信,满心自信。

    自信到了狂妄自大的地步。

    鞠子洲忽地笑了笑。

    真是,今天的事情是他所有计划之外的突发情况。

    而这突发情况,让他很是开心!

    “你在的时候,你是你!”

    “你不在的时候……”鞠子洲笑了笑,眼睛发酸:“希望所有人都是你。”

    “那当然!”嬴政自信回答。

    自信人生,二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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