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的师兄啊……在做伪装!”
徐青城这样一句话说了出来,嬴政并没有感觉到特别惊讶。
这个叫做徐青城的家伙……虽然看不透具体有什么能耐,但可以感受得到,的确是个有真才实学的人物。
他能够看得出来师兄在做伪装,强行压抑自己的脾性和志向,嬴政并不感觉奇怪。
相反,他若是看不出来,嬴政才会觉得可笑。
“师兄做伪装,朕当然是知道的。”嬴政好奇问道:“特意回转过来,又告知朕这件事情,你莫非是有办法揭破他的伪装么?”
徐青城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我的确是有一些办法,但……”
徐青城思考片刻,最终说道:“以我对于太子所学所说的感知的话……但太子所学的义理,很显然是比我所学的义理是要完备很多的。”
“这也就意味着,我的义理和手段,对上您所学所知的手段时候,会有很多解释上的错误,所以最好的办法,并不是我去揭破他的伪装——我既便能够感知到他的真实性情与意愿,也很难对这种秉持着我所根本不了解的东西的人的心思做出准确的判断!”
“你的意思是,你要我去揭破师兄的伪装?”嬴政挑起眉:“而且,你为什么说你完全不了解我师兄身上的那些东西?”
“您的这位师兄,他根本没有学过黄老之学。”徐青城摇头说道:“我先前见他之时,已使用黄老家学特有的的仪刻和话术试探过了,您的这位师兄,完全没有反应,这也就是说,他根本没有真正的学过黄老家学的东西。”
“没有学过?”嬴政晃了晃神,点着头,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你觉得朕像是学道家学问的人吗?”
“一点也不像!”徐青城摇了摇头:“您的学问,虽然我并不知晓具体的内容,但我从您面对特定问题时候的承接思路之中便已经可以窥见一些斑斑点点。”
嬴政食指指甲划过大拇指指腹:“能讲一讲么?”
“您的思路,是我所从未见过的明晰洞辨,就仿佛……”徐青城认真思考了一下,组织起语言:“就仿佛是有一种特殊的理论,可以将世间万事万物运行的轨迹归结出来,而您学习了这种理论,无论遇到什么事情,什么问题,都可以在知道其发展的情况下推知其源头,演化其未来……”
嬴政皱了皱眉,眸中闪过一丝杀意。
“太子不必忌惮我。”徐青城笑了笑:“我的所学,虽很可能比不上您与您的师兄的所学,但我还不是那种愿意改换门庭的人,您有您的优越,我也有我的坚持!”
“而且,就和您的师兄一样,我既便能够推知一些您所学义理之中的一鳞半爪,但我也是根本无法洞悉理解的!”徐青城摇了摇头:“除非您愿意逐字逐句讲述给我听,否则我即便得了一些字句,其实也完全没法领会您所学义理的精要。”
“那毕竟是一种前所未见的完备义理,在下非是什么绝世人物,没有超然智慧,不可能逆行推解的!”
徐青城这番话是服软。
他知道自己活不长了,但他还是想尽可能多活一段时间。
最好是,能够解开心中疑惑、得到陈琅央自己询问的一个答案,然后再去死。
如此,当为无愧于友人。
嬴政定定仰望徐青城的脸。
好片刻,微微颔首:“那么,你要教我你所掌握的方法么?”
徐青城笑着摇头:“现在教了您,只怕我看不到明天的太阳吧?所以还是请您给我一些时间,我想自去观察查探一番,先行以我的所学,去尝试破开您那位大才的师兄的伪装。”
“若我不能成行……”徐青城顿了顿:“起码尝试过了,心无遗憾。”
嬴政盯着徐青城的脸:“你可要想清楚了——朕现在给你一条活路——就是你即刻将这法子教了给朕,然后离开秦国,再出现在朕的面前。”
“朕,一向说话算数的。”嬴政傲然说道。
徐青城有些不屑:“即便是在下窥见了您对于秦王、对于秦国政制、对于一统天下的不屑么?”
嬴政冷眼。
他想了想,还是点了点头:“朕,仍愿意放你生路!”
徐青城笑起来:“我徐青城活了这么久,第一次见着太子这么有趣的小孩子!”
嬴政眉头皱起,小脸上满是不悦。
徐青城见着嬴政的不满,立刻意识到,嬴政说的,可能是真的。
他是真的愿意放自己一条生路!
心中波澜渐起。
秦政是一名合格到不能再合格的政客……但为何会愿意放我生路?以他前面的表现,着实不应该有如此不该有的仁心宽宏。
越来越……有趣了!
徐青城笑起来,大笑,狂笑。
嬴政站在徐青城对面,只觉得这人脑子有毛病。
难以常理揣度。
不过有什么关系呢?
嬴政微笑。
小小的孩子笑起来有种天真阳光的感觉。
我好像,也并不是什么可以用常理揣度的人吧?
……
太阳落下去了。
西天的薄暮染成橘色,渐变于暗红、灰色,终至于漆黑。
月光亮起,繁星点缀,蝉鸣开始了。
“啪”询挥手打死了一只蚊子。
借着月光,回头看了一眼,没看到什么动静。
是我感觉错了?
询想了一下,从地上捡起一块土块,掷了出去。
然后什么都没发生。
没有狸奴受到惊吓的惨叫,没有人被打中时候的哀嚎,也没有蝉鸣的中断。
就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嗡嗡嗡嗡嗡”
蚊子又围了过来。
询心下暗暗叹了一口气,继续打蚊子。
他身后的不远处,鞠子洲枕着铁剑铁弩睡去了。
第二天,鞠子洲巡查了一遍,觉得麦子都差不多成熟了,于是便开始组织人手收割。
他从农会拉来了两个三十多岁的老手,三人一起持拿着最新式的铁镰弯腰收麦。
这是个比较消耗体力的活计,询一大把年纪了,肯定是做不来的。
即便是他可以做,他守了一夜,此时也当该变得做不了了。
于是他只是在树荫下以草帽盖着脸睡觉。
鞠子洲收着麦,休息的间隙里,总觉得自己像是被什么人盯上了一样不自在。
“徐青城么?”鞠子洲喝了一口温开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