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细节,异人没有想要同鞠子洲争论的心思,于是略过不提。
又追问了几处权力分配的细节,以确定鞠子洲口中的“富民以强国”的思路是具有现实意义和可行性的,于是异人放下了心来,他慢慢推问着,解除了自己的一些疑惑,但又没有逼问鞠子洲太多。
愿意将自身所学贡献出来是一种好事,既然有了开头,那么后面的事情就大可不必着急。
有了第一次,还怕没有第二次吗?
异人低姿态地将鞠子洲送离。
……
“所以太子殿下不杀我,是因为鞠先生不愿教您杀我?”徐青城慢慢转悠着一只铜爵,看着杯子里的水酒卷起水涡,目不转睛。
嬴政点了点头:“是这样。”
徐青城思考片刻,向嬴政提出辞行。
“叨扰许久,在下也该回家了。”徐青城躬身一礼:“希望有生之年,能够见到鞠先生与太子殿下大愿得偿。”
“你回家去做什么?”嬴政问道:“如果没事情做的话,我这边有个差事,想要烦请你帮忙。”
“太子请讲。”
“去保护我师兄吧。”嬴政说道:“他的武功,我是问过询的——他的武功,对付一两寻常人还算足够。”
徐青城挠了挠头:“不太好吧,我也很文弱啊……”
嬴政笑着摇摇头:“此一次,我师兄是要去往巴郡,做一次‘社会调查’,你可跟他一同,见一见他的手笔。”
徐青城咂咂嘴,没有说话。
“另外就是,我师兄不喜欢拿钱,使你去,也是有一番想叫你替他掌钱财的打算。”
徐青城忽然有些口渴,喝了一口酒。
“此一次,我父王约莫是要给我师兄美玉五方,黄金五十斤做川资的,不过这么多钱,带肯定是不好带,我师兄也并不是一个很喜欢坐马车的人,你们大约是要仗足而行,最多是牵两匹马驮运,这马……我父王是有四匹‘龙马’的!”
马高八尺,称之曰龙。
这龙马,便是世上一等一的骏马,千金难买的那种。
徐青城深吸一口气:“不知道鞠先生喜欢什么样的鞋子,我过会儿买鞋履时候,多买两双送他,以免他路上少了鞋履,磨损了脚底。”
嬴政笑了笑。
……
“所以你要跟我一齐上路?”鞠子洲一边吃面条,一遍看着徐青城:“你可要搞清楚了,我这一路可不是去享福的,很多时候,你拿着钱也未必能花得出去。”
“瞧你说的。”徐青城看了一眼鞠子洲碗里的面条和酱菜,问道:“这什么东西?”
“麦粉和水,做出来的。”鞠子洲笑了笑:“最近太子政在农会内部组织了许多人制这些东西,又烤又煮又蒸的,这是其中的一种吃法。”
“好清淡啊。”徐青城睨了一眼鞠子洲的饭食,说道:“我并非是为钱财才愿意答应保你的。”
“哦。”鞠子洲点了点头:“说起来,你在楚国平时都做什么?”
“平时没什么事情啊。”徐青城掏了掏耳朵:“也就是打打猎,读读书,平时晒晒太阳。”
“不从事具体劳动么?”鞠子洲问道。
“什么具体劳动?”
“种地、砍柴、晒盐、酿酱。”鞠子洲随便说了几样。
徐青城摇了摇头:“这些事情,事有专司之人,我为何要做?我读书是为天下之大,非是为糊一人之口。”
鞠子洲点了点头:“我打算吃饱了就启程,你要不要吃点?”
徐青城看了一眼鞠子洲吃的面条。
棕白色,水煮之后有些亮晶晶的光泽……好像也没什么油水,太素了吧?
“尝尝也好。”徐青城说道。
午饭之后,两个人牵了两匹高头大马,拿了验、传、令、信等物件,启程向巴郡。
巴郡,与蜀郡相连,一般并成为“巴蜀”。
此处对于秦人而言,原是不毛之地,所辖之民,也多是未伏王化的蛮人。
因着受到朝廷管制不多,所以郡民普遍少有文化积累,性情较之秦人,更加淳朴——而淳朴的另一面,叫做愚昧。
愚昧与迷信是一体两面。
他们这些文化积累越少的人,往往越是信奉一些乱七八糟的神灵,虔诚到可以为之献出生命。
这种风气之下,人是最容易悍勇起来的。
因为他们头上有“神”,所以根本就不怕死,遇事的准则多数时候也并不是什么法律情理,而是拳头、和一些部族里野蛮的规矩。
此一次的叛乱,说是叛乱,其实不如说是,一些原本就不服管教的垫江巴人,杀掉了欺负自己的秦国官吏,逃回深山部族里面去了。
这种叛乱,在以往,是时常发生的。
秦国立国数百年,吏治一直都不好,巴地的官吏,也好不到哪里去。
吃拿卡要基本操作、欺上瞒下家常便饭、也就是平时,巴人们念着在山外种地有一份收成,可以购置盐巴、醋、布等基本的生活用品,才宁愿受着秦国上下官吏的欺负种个地。
若是秦国官吏的欺侮达到一定程度、或者粮食歉收,巴人们立刻便会翻脸,不再接受盘剥,逃回深山。
今年是大旱,巴人们见着粮食不会有收成了,而秦国的大小官吏们该吃该要的,并不会因为天时不好而减少。
于是巴人们便不受这种委屈,转而杀官跑路。
这些,便是当地的大致情况。
当然,这也只是鞠子洲根据秦国给予的一些信息自己推测的东西,他不敢说这肯定是准确的。
将这些讲与徐青城听,徐青城也只是问了几句问题,便不再关注。
——很少有人会关注巴人们反叛的理由。
他们关注的,更多的还是反叛本身。
“秦王肯定是要严办的!”徐青城不无恶意地说着:“叛乱在一国之君的面前,是最大的罪,无论他们有什么理由,他们都不应该选择反叛!”
“因为反叛本身,就是对于秦法、对于秦国的最大侮辱和伤害!”
徐青城慢慢说出这些话的时候,他们已经远离了咸阳。
这是他们离开咸阳的第九天,荒郊,但并非野岭。
农田阡陌相连,远处能看得到一座小村。
到了饭点,村里稀稀落落的两三柱炊烟升起,徐青城精神一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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