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青城的人头摆在了面前了。
鞠子洲略微有些意外,却又觉得松了一口气。
徐青城不清楚真实情况,但鞠子洲自己心中有数。
这位徐黄石,是一个比自己更加聪明的人。
他拥有着这个时代的思想背景,如果是去揣摩一个完全在此环境之中生长出来的人,哪怕这个人是嬴政,徐青城都不会如此的被动,如此的失利。
然而,他面对的是鞠子洲。
鞠子洲没有他那么聪明。
但鞠子洲并不纯然是这个时代的人。
他的思维逻辑,从根本上讲,是与这个时代的人是不一样的。
即便鞠子洲自己,也是没办法反过去去具体推定这个时代的人的心思与思考轨迹的。
两人之间存在着这样的一条沟,而鞠子洲又拥有了一种完备科学的思想和思考方法作为底蕴,这才能够料敌机先,与这些智慧顶尖的人物对抗。
他取了巧。
徐青城不知道这一切,他只是按着自己的理解去思考,按照自己的理解去推定未来。
于是他自杀了。
无论是因为什么,他践行了自己的诺言。
鞠子洲面对着面前的这颗人头,想要说些什么,却又根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你想要在我身上了解的是什么呢?”鞠子洲问道。
他想了一下,倒了两碗酒。
一碗,放在自己面前,一碗,放在徐青城面前。
“先说说我的想法吧。”鞠子洲将酒水酹洒地上:“我原以为,我们会再见的,再见,便是各自为自己的义理奋战,互为仇雠的敌人。”
“因为老庄家学的人不守承诺才是正常的。”
“但……”鞠子洲喝了一口酒。
但你守了承诺,而且是以这种极端的方式。
“是因为‘辩证法’的崩溃吗?”鞠子洲轻声问道:“你的智慧,来源于你从老庄家学的书籍之中学来的‘辩证法’。”
“这种辩证,很朴素,但所能够阐发出来的东西反而比我所拥有的‘辩证法’要多一些。”
“走向极端的自我转变,泾渭分明的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鞠子洲叹气。
“方法的碰撞,一定是很痛苦的。”鞠子洲说道:“按照我的思维逻辑,其实我是很想想办法把你改造成为接受我的想法、义理和逻辑,愿意为人民做事的人的。”
“因为我们的事业啊……它实在太大了,也实在太艰巨了,我没有一点完成它的把握。”鞠子洲说道:“所以我觉得我是需要有一些人帮忙的,而你又这么聪明,又对底层人民有一些同情心,而且对于事情的看法也很有意思……”
“如果能收服你,就好了。”
但是这是不可能的!
鞠子洲从一开始就知道不可能。
这种顶尖的智者,是不可能背离自己的道路的!
即便是知道自己的道路有问题,即便是知道对方的理论、方法更加完善,更加正确,他也不可能改换道路。
因为他的一切,都建立在他旧有的根基之上。
改换思维根基,并且不是以渐进形式的发展变化,而是一下子跨越时代的隔阂,超脱于现实的困缚……这需要的是大起大落的变化。
以及亲眼所见的物质世界的变化。
很显然,这两种条件,鞠子洲都不具备。
反倒是,嬴政很具备这些条件。
因此鞠子洲很是忌惮徐青城,不敢在他面前表露真实意图。
因为徐青城很明显是跟嬴政有些交易的。
他其实更加忌惮嬴政。
不过现在两人之间的关系还好,矛盾也还未上升成为主要矛盾,于是很多东西都可以互相容忍,互相磨合。
可,鞠子洲是绝对不允许徐青城投效嬴政的。
这两个人在这个修改过的第一阶段计划还未完成的时候加在一块,那么鞠子洲后续的计划,基本上就可以完全作废了。
甚至他能不能活到嬴政一统天下都是个问题。
不过,现在徐青城死去了,鞠子洲的担忧,便也就消失了。
“你死了也好吧,对我是一件好事。”鞠子洲说道:“我会尽力教你看一看,我的义理,其实是有实现的可能的!”
尽管,鞠子洲自己都不可能看得到这一必然,落在现实之中。
“不管怎么样……多谢了,青城兄。”
……
赵高手中把玩铁盒,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走近了太医令齐倃。
“赵高,拜见太医令。”
“赵高?”齐倃原本正在故意读医书,听到赵高的声音,这才抬了眼睛,上下打量。
待看到赵高腰间悬着的玉珏时候,齐倃眼前一亮,脸上换了和蔼的笑意:“小子,你是哪一宫中的人?来本令这里,可是有什么病症么?”
“高,乃是太子殿下青宫随侍。”赵高看着太医令齐倃脸上的笑,不着痕迹拍了拍腰。
有这东西,果然大家都变得和善了啊!
他同样假笑捏了捏手中铁盒:“闲来无事,便就在宫中闲游。”
“那你这小子倒是好兴致,好闲暇!”齐倃若有所指:“到我这里来,如何不坐下?莫非待会儿还要回宫去服侍太子殿下么?”
“是啊,过一会儿,高还要回去宫中帮着太子殿下给青宫之中喂养的几个小儿喂饭呢!”赵高笑嘻嘻地走近了一些。
“青宫之中地小儿?”齐倃故意问道:“太子殿下不是未曾娶妻纳妃么?如何就有了小儿了?”
“太子殿下年齿虽然幼稚,却有幼虎气象,三年前便可统合农会万人有余,如今麾下战兵战功赫赫,宫中养一些农会身死之丈夫的遗孤,也不是u什么大事吧?”赵高走到了齐倃面前。
“如此说来,太子殿下是有拉拢人心之嫌啊!”齐倃捋了捋胡须。
“拉拢人心?”赵高声音骤然高了:“那要看是谁人在做吧?”
“太子殿下乃是名正言顺的储君,是秦国未来的王!”赵高捏紧了手中铁盒:“如此作为,只是为日后做些准备而已!”
齐倃沉默。
好片刻,他说道:“是了,太子殿下如此作为,确实是应当的。”
“储君应当为继位做准备的。”
齐倃低了头了:“我的弟子,夏无且,医术精湛,德行颇佳,老夫原是想,叫他想办法在王上面前露个脸,为接替老夫的位置做个准备的……”
“同样是要做准备,不如先教你的弟子去服侍太子殿下?”赵高好似半开玩笑:“说不定两个同样要做准备的人,会意外地合得来呢?”
齐倃长舒了一口气:“大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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