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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拖延

    嬴政一面看书,一面使赵高为面前的几人斟酒。

    李敢接过了酒水,朝着赵高笑了笑。

    赵高目不斜视,接着为另一人斟酒。

    王越看着李敢喝了酒,这才敢喝一口。

    之后是其余的几人。

    他们这些人,面对秦王政时候,是心虚的。

    “朕听说,你们家中远亲寄了些信,对吗?”嬴政将书册放下,拿起另外一本书。

    他表情自然,动作随意,看不出任何的情绪表露。

    李敢看了王越和王宇一眼,见到他们并没有说话,于是干笑着回答:“回禀陛下,的确如此,臣的家中,蜀郡那边,最近的确有几封信传了过来。”

    “千里修书,是亲戚有求,还是温叙别情?”嬴政抬了眼,似乎有些感兴趣了。

    “这……”李敢有些迟疑。

    也正是这时候,夏无且派来的人到了宫前。

    一声通传,便将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何事?”赵高代嬴政问道。

    “是鞠先生的口信。”

    “他又说些什么?”嬴政皱了眉头:“不是教他不必操劳,好生休养的吗?”

    “鞠先生说:‘原始积累’的过程里,需要慢慢给他们制定一些规矩,否则的话,这群内斗的高手,会很快发现,自己的积累速度,永远没有破坏秩序、掠夺别人来得快。”

    嬴政眉头舒展一些:“行了,你回去吧,告夏无且,着他嘱咐我师兄,要他好生修养,万不可再做什么操劳事项。”

    “唯。”下人一礼而退。

    李敢趁着这机会与王越、王宇等人对视。

    他们不太能懂得方才鞠子洲话语的所有含义,但有些东西是表露得很明显的。

    “方才说到哪儿了?”嬴政思索着,将一部分心神抽了回来。

    “陛下,方才说到了,亲戚来信,是来求我等帮忙的。”李敢立刻回答。

    嬴政颔首:“能帮就帮一帮嘛,毕竟是亲戚……他们遇到什么难处了,是政事上的难处,还是别的什么难处?需要寡人帮些忙吗?”

    李敢立刻俯身。

    开什么玩笑。

    “陛下!”李敢俯身地上,高声说道:“陛下,臣那远亲,所求之事,说来惭愧,乃是枉法之事,乃是想要侵吞地方耕地之事,陛下,此事臣此前一概不知,这还是,陛下派了兵士回去家乡组建农会,与臣那远在蜀地的远亲生了事,臣那远亲自觉理亏,这才来信,想要借臣之手,去打击报复那陛下派过去了的使者!”

    “陛下,此等枉法之事,臣岂能为其提供助力,使其在错路上一去不回啊!”

    李敢颤声哭诉,字字带血,句句含泪,凄苦与怜惜交织,哀叹共责怨同存,情真意切,教人动容。

    嬴政有些惊讶的样子:“还有这种事?”

    “陛下,此时,臣已经想好了,臣打算,行大义而灭亲戚,绝不能教这亲戚,坏了秦法!”

    “大义灭亲……”嬴政眉头深锁:“会否太过损伤爱卿名声?”

    “而且,还有缓和余地的吧?”嬴政提出了建议:“不若你修书一封,回去劝一下,朕也下些命令,那等的穷乡僻壤之中,暂时先不行开垦荒地与变革地制之事……”

    “陛下!”李敢以头抢地:“陛下,万万不可!”

    王越、王宇、白术等人此时纷纷回过味来,劝阻说道:“陛下,此乃陛下治世安民之第一国策,实在牵系陛下之声望,如何能够因那等枉法小人而改易,陛下三思啊!”

    嬴政脸上表现出诧异。

    赵高在一旁躬身,一言不发。

    他的认知此时有些错乱了。

    按常理来说,那些盘踞在各地的土豪、乡绅,应当是这些朝廷里的官员们的根基所在。

    嬴政这位王上所想要的,是基层的控制权。

    所以他往各地派人。

    而这种收拢基层控制权的行为,无异于掘这在座的各位朝臣的根。

    原本,赵高觉得他们会不同意,会反抗。

    后来鞠子洲教授过一些东西,嬴政教授过另外一些东西,王翦也若有若无地透露过一些。

    赵高虽然并不了然,却也知道,大势之下,这些朝臣只能认命。

    他们没法儿反抗。

    可是……可是为什么……如今嬴政想要放缓收缴那基层的控制权的时候,这些朝臣像死了娘一样的哭求着嬴政不要放弃呢?

    按照鞠先生所说的理论来讲,那可是他们的根基啊!

    赵高困惑着。

    ……

    净拿了县令的儿子递过来的酒杯,一面对着县令说道:“还是应该再给我些钱,要办农会,毕竟需要多一些投入。”

    县令笑眯眯的,四十多岁的人,轻捋胡须,有些邻家老叟,和蔼可亲的味道:“你说的是啊,农会这种东西,的确是需要多一些投入的,可是现在的问题是,县中也没有钱了啊,县中各大户前些时日听闻王上想办农会,倒是曾经捐过一些钱,可这些钱你说了要拿来修路的……”

    “这样吗?”净有些失望:“钱不够啊……”

    如果县令不愿意合作的话,净其实有很多办法。

    但是县令愿意合作,却囿于各种原因而无法提供助力,这就很麻烦。

    既没有办法对付县令,事情也办不成。

    他有限的知识无法告知他这事情应当如何解决。

    闷闷地喝了一口酒。

    县令立刻指使自己的儿子继续为净斟酒。

    儿子黑着脸,为这粗鄙的兵士斟酒。

    斟酒这种事情本身没有什么,只是为净这种粗鄙的贱人斟酒,实在有损贵人的自尊。

    “对了。”县令看着净,想起什么一样,笑眯眯招手,完全没有一点一县之主官的威严。

    那一旁侍奉的少女立刻捧来了一只精美的檀木匣子。

    匣子打开,县令将里面的几饼黄金递给了净:“老弟啊,不是为兄不为你想办法,实在是,这县中苦寒,你是本地长大的,也应该有所知。”

    “这几斤黄金,不是县中的钱,也并不是县中各乡绅捐来的,而是为兄我这许多年经营所得的,如今赠了与你,你不要向外说,这也不能是赠予‘农会’的,切切不可造册,否者,为兄我这……在县中是要有些麻烦的……你体谅一些。”

    净一见这几饼黄金,顿时眼睛都直了。

    “那……那好吧,那就多谢你了。”

    两人一阵寒暄,关系较之此前,更好了一些了。

    待到净带着这些黄金离开。

    儿子这才黑着脸,问父亲:“大人,您为何要如此善待这粗鄙之贱人?”

    县令脸上和蔼的笑容消失了,淡淡回望一眼儿子:“慎儿,你还是如此莽撞,看来读书这数月,并没能教你增长智慧啊。”

    “儿想不通。”齐慎闷声回答。

    至于读书,他已经不想提起自己读书的经历了。

    荀子门下的那些弟子,已经将齐慎打击得有些心灰意懒。

    “府中的黄金,今日是赠送给那贱人的。”

    “明日,便可以是那贱人强勒索了去的。”

    “关键在于,我们如何去说。”

    “可是……”可是有必要吗?

    就一个贱人而已。

    “你瞧他不起?”齐钺鄙夷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

    这傻小子,若非是自己的儿子,齐钺真想一脚将他踢到豚圈里去吃矢。

    太蠢了!

    “这人本身没甚了不起的。”

    “但他身后的人是秦王政。”

    “秦王政,是个了不起的,所以这人,你也应当重视。”

    “现在,我们暂且先拖着,两面都留些余地,算算时日,那些信,也应该已经到了咸阳了……等信回来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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