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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一章 新法 (一)

    咸阳城,新王在嬴政走出这座城没多久便已经登基。

    新的秦王,正是嬴政的弟弟,成蟜。

    嬴政一出城,他就已经“死了”。

    而王室之中,最为合适,且最能够被操控的人,便是成蟜。

    于是兄终弟及,成蟜成为新的秦王。

    并且,他们这些人为了争取嬴政班底的支持,还蹿捯着,将扶苏立为太子。

    兄终弟及在此时是很正常的事情。

    立个太子,虽然感觉上有些早,有些急促,可是咸阳城农会的人们对于立秦王政的公子为太子,是很支持的。

    他们虽然不知道秦王政为何会英年早逝,可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那么他们也只好这样接受。

    而在事情发生的第一时间,鞠子洲就跑路了。

    他得罪人太多,被人逮到,就是死路一条。

    所以有多快跑多快。

    如今,鞠子洲居住在王绾家中。

    ——王绾,这位秦王政亲自收服的“家奴”,如今并没有做出任何表态。

    他知道秦王政应该是没有死的。

    可是,他不知道接下来秦王政会不会死。

    于是他好好的将鞠子洲藏在自己家里。

    如果秦王政死了,那么将鞠子洲完完整整的拿出来是一件好事。

    如果秦王政活了,那么将鞠子洲完完整整的拿出来是一件好事。

    总之先存着,毕竟稳赚不赔。

    当然,在拿出来之前,还是需要遮掩一下消息,以免走漏风声。

    鞠子洲住在王绾府中内院里的一处小院子里,饮食都由王绾的贴身亲从亲自提供。

    这里很安全。

    但过度的安全也不是一件好事。

    鞠子洲并非是什么坐以待毙的人。

    他抬头向房顶看过去。

    “老人家爬上爬下的,不累吗?”

    墨者询撇嘴:“以为我很愿意这样吗?”

    鞠子洲笑起来:“怎么样,外面情势如何?”

    “大体来看是稳定的,这些人只是想要权和钱,所以寻常庶民的生活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只是秦王政‘死去’的消息着实叫城中的这些人伤心而已。”

    “那么,阿政那边有什么消息吗?”

    “这就不知道了。”墨者询摇头:“说到底,我墨家如今虽然有了一些钱和权力,但总归是没法子摸进那么核心的位置的。”

    “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公里头还安稳吗?”

    “宫里还好。”墨者询叹息:“这些人需要秦王政的人手的支持,所以对待秦王政的王后、公子,甚至对待赵太后,都还是比较客气的。”

    “那就好……”鞠子洲颔首:“那么接下来,就劳烦钜子去见一个人了。”

    “谁人?”

    “飞荧。”鞠子洲笑着,笑容危险:“我在他那里寄存了一些东西,你帮我问问,那些东西,他愿意出什么价钱。”

    “飞荧?”墨者询思考了一会儿,才终于想起:“你说的是隗状的那个庶子吧?”

    “就是他。”

    “你就不怕他把你给卖掉?”

    “回报率会告诉他应该如何做的。”鞠子洲胸有成竹:“钜子不必担心。”

    “回报率……”询嘬牙。

    并不能听懂,但总觉得应该是很厉害的东西。

    “说起来,鞠先生真的不打算趁此机会离开吗?”询还是有些期望鞠子洲能够离开咸阳。

    离开咸阳,然后离开秦国,去到东六国。远离政治,作为一位文宗而活下去。

    鞠子洲这样通透且有着一整套自洽的逻辑的人物,稍微有些时间和闲暇,便可以写就许多可以让后世奉为经典的东西。

    这对于鞠子洲本人,或者对于后来者,都会是一件好事。

    诸子百家,最初都是身为“士”而希望参与到政治中去,从中获取巨大利益,并且传播自己的义理的。

    然而这纷纷扰扰两百多年,即便诸子之中最超绝的存在,也无法在政治上有太高建树,对于后世的贡献,反而不如次一等,退居著书的人物。

    这是多可惜的事情?

    询与鞠子洲相熟,数年相处,虽然并没有多么深厚的友谊,却也算得上朋友。

    是故,他不愿见到鞠子洲在咸阳继续蹉跎。

    “离开做什么呢?”鞠子洲有一瞬的迷茫:“离开了,写一点书,喊两句空话,然后让后来的‘士人’‘贵人’拿了我的话去将他们粗糙的剥削手段美化和完善吗?”

    “这…”询不由语塞:“鞠先生啊,你是否,有些太过偏激了呢?”

    “如此的预设别人的立场,看待事物,是很难做到公正的。”询叹息着。

    “可是钜子,我们每个人,从出生开始,就已经有了立场了!”

    人要活下去,就要吃饭。

    要么是吃自己做的饭,要么是吃别个做的饭。

    没有别的选择。

    “大约吧。”询默然不语。

    他也是读过《剥削经》的,所以对于鞠子洲的狂悖与偏激,他能够理解。

    正因为读过,所以他更加希望鞠子洲能够活下去,多多著书,将他的思想传续。

    “不论如何,多谢钜子好意了。”鞠子洲向墨者询躬身一礼。

    询回礼:“那么……鞠先生,安那边?”

    墨者安,恤孤院的院长。

    咸阳城中,三处秦王政在时允许自备武装的地方,第一处,便是恤孤院。

    恤孤院的武备,是用来保护院中小儿辈不受侵害的。

    那里的武备,甚至要比王宫之中更甚。

    ——那里面是真正的,穷苦人家自己的孩子。

    比起吏室、法厅、少府、宫中接受教育的那些人,恤孤院的这些小儿,才真正是兵士们愿意舍弃性命而去保护的人。

    在此时,恤孤院中的那支武备,更是可能起到决定性作用的!

    一千五百人的精锐,就掌握在墨者安的手中。

    墨者安,曾是秦王政的贴身侍卫。

    但很早之前,他就自己请辞,从秦王政身边离开。

    这也就是说,他已经不再是秦王政的心腹,也不再接受秦王政的命令。

    墨者询是安的长辈,鞠子洲愿意的话,墨者询是有把握说动墨者安,派兵前来保护鞠子洲,甚至可以将他送离秦国这是非之地的。

    “那边就算了。”鞠子洲摇头:“就不要把那边牵扯进来了。”

    那边,如果可以的话,鞠子洲希望它会是一片净土。

    起码暂时是。

    “唉。”墨者询叹息:“这是最后的机会了,鞠先生。”

    这是最后的,保全性命,得到善终的机会。

    鞠子洲微笑,摇了摇头:“多谢钜子好意。”

    “鞠先生……我老了……”墨者询叹息着,将自己身上的弩与剑解下,交于鞠子洲:“你还年轻的!”

    “是啊,我还年轻,还可以,拼一拼。”

    真的还年轻吗?

    鞠子洲目送询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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