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二月初四,讲武堂正式开课。从今天起,所有的学员除休息日外不许出讲武堂,昨晚上溜出去玩的学生都乖乖地回来上课了。
即使是家住京城的那些昨日听完允熥讲话不情愿来上课的学生,也在父祖的‘说服教育’下来上课了。
这一天允熥没给自己安排课程。下一天二月初五,上午第二节大课,允熥来上历史课。
允熥设计的平时上课的‘教室’和现在的中小学教室差不多,不过上课形式和后世的大学一样,每间教室8×8共六十四个桌椅,两个班拼课上,并且是不同的班拼课上,保证一年下来每个班和另外九个班拼课的次数差不多。
允熥怕他们打架,所以教室的座位是一半一半,竖向劈开,然后各班内自己安排。不用说,必定是‘重要’的课家境好的在前边,‘不重要’地课家境好的在后边。
这堂课是允熥来教,所以允熥进到教室时眼睛一扫,坐在第一排的八名同学有七名是允熥认识的,父祖都是爵爷,另外一名允熥不认识,但是至少也是指挥使家的。
允熥在讲台前站定,所有的学生起身行礼说道:“见过皇太孙殿下。”
允熥点头示意他们坐下。本来想让他们在简武堂内叫自己‘先生’的,但是这招致了齐泰等人的坚决反对,允熥用‘实质大于形式’来安慰自己,也就放弃了自己的主张。
允熥的眼睛又扫视了教室几遍,原本人声鼎沸的教室顿时鸦雀无声,允熥暗暗感叹自己比下边的所有人都要小,现在却来给他们上课,真是有趣。
允熥说道:“现在孤要开始讲课了。你们先说说,以前都是否读过史书?最少读过《史记》等二十二史中某一部的举手。没读过的不要随便举手,孤会点名考察的。读过《战国策》、《国语》之类的也可。”
这时还没有‘二十四史’之类的说法,不过他举了《史记》的例子大家也都明白他说的是什么。
下边所有的学生都把手举起来了,允熥于是指着坐在第一排的耿炳文次子耿瑞说道:“耿瑞,你起来。”
耿瑞被点到名的时候明显身子颤了一下,然后慢慢地站起来。
允熥心想不会真的让自己点到了滥竽充数的人了吧,但是既然已经点了名,就得问。他问道:“耿瑞,你说说你读过哪部史书?”
耿瑞颤声回道:“禀、禀殿下,臣读过《三国志》,其他的都没读过。”
允熥看他虽然害怕,但像是在害怕自己,倒不像是没读过书瞎说,于是先说道:“以后自称学生即可,不必自称臣。“又对着所有学生说了一遍。
然后问道:“你为何单独只读过《三国志》?”
耿瑞答道:“回殿下,臣,臣爱读《三国演义》,读完了《三国演义》之后,臣的大哥说《三国演义》是杜撰的,和《三国志》不一样;臣因而读了《三国志》。”
允熥心想:原来现在《三国演义》已经成书了;等下课了一定要让王步去买一本,这可是初版的《三国演义》啊,要能带回现代可就是无价之宝。不过耿瑞说的这个理由在这个年代可是够个别的。
允熥点头让他坐下,又随便点了几个人询问,果然没有人说像耿瑞这样的理由了,都是非常正经的理由。
允熥接着说道:“既然学生们都读过史书,那就开始今天的第一课。”允熥回身,在身后的木板上用毛笔写上:“先秦历史。”
允熥虽然已经确定了自己的课程目的就是告诉他们一个王朝灭亡了他们这些世袭的人也没有好下场,但是总不能太露骨了,所以按顺序从三代之时开始。
允熥说道:“华夏的历史,起于炎黄,这炎黄指的就是黄帝和炎帝……”
在场的人未必所有人都对历史感兴趣,但是没有人敢开小差。并且允熥可不像当时的先生一样死板的讲史,允熥不自觉的用了现代历史老师讲课的种种方法,尽量用好玩的方式讲课,也不自觉地就带出了不少现代词汇。
这种讲课方式是这时候的人从未接触过的,不由得就吸引住了所有人的注意。不知不觉,一小节课的时间就过去了。
允熥还从未讲过课,一讲起来,特别是下边一个开小差的也没有,他一下子就沉浸在讲课中,一直到‘咚咚咚’的钟声响起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然中间都没有停顿的上完了一节课。
中间休息一炷香的时间。允熥坐在讲台旁休息。下边的学生议论纷纷,虽然没有人大声说话,但是教室仍然十分热闹。
不一会儿,休息结束。允熥又开始讲课。三代(指夏商周)已经都讲完了。三代时期的史料很少,基本只有不知真假的《史记》而已,允熥也不好瞎编,所以用一小节课概括。
接下来就是春秋时期了。允熥讲了一会儿,讲到一件事,说道:“楚文王十二年,发生何事,有谁知否?”
这次课是陆师三班和陆师四班拼课。郭威回道:“《史记》楚世家记载:楚人灭邓。”
“之后邓国世卿如何?”
“家财具被楚兵掠走,余人沦为国民。”
“邓国灭亡,楚国没有让这些世卿家人继续为楚国世卿吗?”
“史书无载。”
“你回答的甚好,孤给四班记一分。”他说完了这句话,四班的班长曹震的长子曹行明显喜形于色,其他学生也面色不错。
允熥实行了班级积分制,班里的学生表现好了,给班级加分,分数最高的班级期末评价所有的学生均提一等,更不用提班长必然会得到的高评价,所以四班的学生都很高兴。
不过郭威的回答确实把他想说的都说出来了,完整的表达了国家亡了,世袭的大臣没有好下场的情况,允熥也没什么好补充的了。他总不能说的太直白吧(其实已经很直白了)。
允熥接下来又讲了一段其他的故事,时间就到了,允熥宣布下课。
此时已经接近午时二刻,学生们走出教室奔向食堂。但是三班四班的学生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仍然在谈论允熥刚刚讲完的这节课。
大多数人都在谈论允熥新的教课方式和那些新出现的词语,但是有两个人却在谈论允熥讲课的目的。
其中一人是山東登州卫指挥佥事出身的戚长兴,他对旁边一人说道:“听完了殿下讲课,方知为何这课要殿下亲自来讲课了。”
另一人是京城金吾前卫世袭千户出身的秦松,他也是允熥身边的侍卫秦楠的弟弟。他说道:“殿下今天讲的太露骨了,完全就在指着咱们的鼻子说:‘你们一定要忠于大明,不然你们的后代没有好下场。’”
“我曾经从吾兄口中听说殿下说过‘思想教育’一词,这就是殿下所说的思想教育吧。”
此时在讲武堂外的一家饭馆里,练子宁也在和允熥说着类似的话。
今日因为允熥下午还有一节课,所以中午也就不回皇宫了。允熥怕总在讲武堂吃饭被人下了药,所以总是在讲武堂附近的饭馆儿吃饭。
此时今日齐泰等都不在,练子宁看同桌的只有允熥、他和王步。于是说道:“殿下,讲这门课的目的,是让这些世袭的武将知道,一定要与大明一心,否则大明如有不测,则他们也没有好下场吧。”
允熥摸了摸鼻子,说道:“孤的讲课,有这么明白吗?”
练子宁说道:“殿下讲课甚是精彩,连司务们都听得入了神,这或许可以遮掩一些目的。臣是因对于春秋战国史极为熟悉,未听得入迷,才能想到的。”
“不过殿下以后最好还是小心一些,臣怕是聪明的人已经听出了殿下的意思,但是仅仅一节课也无妨;若是次次如此说教,恐怕会令他们厌烦,反而不好。”
练子宁因为自己是文臣,而文臣是不世袭的,所以能超然物外的评论,允熥如果触及了文官群体的利益,恐怕他就不能如此洒脱了。
允熥听了练子宁的话,也意识到自己是太露骨了。暗自想着一定收敛。所以下午的课就非常隐蔽,下了课练子宁说自己完全没有听出来允熥的目的。
之后允熥就按部就班的上课,同时注意观察这些人中和自己心意的人才。
同时他还在准备一个给老朱的奏章,非常重要的奏章。
这一天二月二十八,允熥晚上和老朱在一起吃完饭之后,老朱解答完了允熥对于他批示的奏折不理解的地方。正当老朱打算说‘允熥你回去吧’的时候,只见允熥面色非常郑重地拿出一个奏折,躬身对老朱说道:“皇爷爷,孙儿有一本,启奏陛下。”说着要把奏折递给老朱。
老朱笑道:“允熥你有什么事情,和爷爷当面议论不就完了,何必弄得如此正式,还写了奏折。”
允熥说道:“事关重大,孙儿觉得还是正式些好。”
老朱听他说的郑重,接过奏折。打开一看,醒目的标题写着:请改科举士子田地免税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