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他们早上起来,按照昨日的商量的分头行事。到了晚上萧卓、陆语、王仁德他们三个回来的时候,就有三人的手下等在门口,看到他们回来了赶忙上前说道:“老爷,段爷留信儿说今日在‘南市’外边新起的知味楼招待赵家和李家的人,说是戌时初开席,请老爷赶快过去。”
此时把商人进行交易的地方称之为‘市’,所以按照所处方位把大明的商人卖货物的地方称之为南市,番国商人卖货物的地方称之为北市。然后上沪县的人把以前上沪县城里边的集市称之为内市。
三人相互看了看,萧卓笑道:“王兄,老二,时候也不早了,咱们这也过去吧。”
二人当然无意见,也都向着知味楼而去。
王仁德站到轿子门口,正要上去的时候,见到萧卓和陆语带着人走着,好像要这样一直走到知味楼的样子,忙招呼道:“萧兄,陆兄,在上沪县怎么不买个轿子?”
然后转身吩咐管家王福:“快去抬两个轿子过来,在招呼最有年头的轿夫过来抬轿。”
萧卓说道:“王兄,不用这样。我们不惯坐轿子的。若是有马,让我们骑马,若是没马,我们这样走过去便好。”
王仁德家里还真是没有可以骑的马,只有二头驽马,今日还还有一头出去拉货去了。王仁德平常也是不骑马的,在城中显眼就走着,或者坐马车,城外就坐轿子。今天到南市也挺远的,他就坐轿子。
王仁德说道:“二位兄弟平日里就是走来走去的?”
陆语笑道:“我们平日里和海商们打交道,要是来去坐轿子,恐怕他们也不会和我们做生意了。”
王仁德虽然觉得自己单独坐轿子不太好,但是他从未走过太远的路,也就只能坐着轿子走了。
王仁德觉得和两个走着的人一起过去不得劲,自己先坐着轿子去了知味楼。
他到知味楼的时候,已经是酉时了。王仁德让下人把轿子停在专门的地方,早有准备好的知味楼的伙计上来招呼着:“这位老爷,……”
然后他注意到了下来的人是王仁德,忙变了称呼笑着说道:“王老爷今日怎么来我们这里用饭了?”
王仁德说道:“原来是孟管事。我今日约了客人。可有一个叫做段和的人定下了位置?”
那人闻言笑道:“原来他是王老爷的客人?这可是真不知道。今日这位段老爷定下的位置不太好,也是我们已经将三楼风景最好的阁子下午的时候定出去了。”
“不过可巧又客人又退了阁子,我马上安排到三楼的阁子中。”
王仁德知道这是这种酒楼的一贯伎俩了,都有预留的好地方,也不以为意,向楼那边走着,孟管事跟着他。
王仁德说道:“要说你们东主毛永志也很是果断嘛!得知这里要成为开海之地的人不少,但是只有你们东主马上下令在外边儿修楼。”
“等到现在,只有你们在这附近有这么好的用饭的地方,其它的城里的酒楼都只能买地方先修这,等修好了估计得再过几个月了。这段时间的生意都是你们家的了。”
孟管事笑道:“不敢当。我们家东主比起其他的酒楼东主来说可是莽撞多了,当时还没有准信儿就开始干,万一是假消息,或者在推迟个一二年的,我们都得喝西北风了。”
王仁德说道:“这做生意,就得有些闯劲儿,不然只能做小买卖,干不成大买卖的。”
孟管事没有接着说话,但是看他的表情不像是太赞同。
王仁德也不多说了,走进酒楼之前对孟管家说道:“还有两人要过来,一个姓萧一个姓陆,记得是我客人。”
孟管事点点头说道:“必定不会忘记。”
王仁德在伙计的带领下来到那间阁子,走进去,就见到段和,还有两位并不认识的人坐在里边。
段和见到王仁德来了,笑道:“还是王老哥在上沪县有面子。下午我好说歹说就是说三楼没有阁子间了,结果王老哥一来就有了。”
王仁德说道:“要是在嘉兴、宁波,恐怕就是段老弟说话管用喽!”
段和笑笑,没有接着说话。
又过了一小会儿,萧卓和陆语也来了。陆语他们还没感觉,听到萧卓的名字,本来坐着的赵李两家中的一个人起来说道:“是平湖(县)的百胜刀王萧卓吗?”
萧卓说道:“百胜不敢说,不过某正是萧卓。”听到他承认,连一边的另一个人也有些动容。
王仁德这才想起,萧卓除了是位坐地商人,也是江浙江湖有名的人物,传说他刀法极好,从未有人能打败过他。
即使是当地官僚家庭出身的人,也有人听说过这个外号,只不过不知到是谁而已。也就是王仁德这样的人见到萧卓先想起来的是他的商人身份,一般人都是先把他当做江湖侠客的。
段和小声的和萧卓说道:“这位正合你说话的是湖州赵家的人,名叫赵德臣,是赵家一个挺重要的人物。那边那个是苏州李家的人,名叫李泰元。这个人的底细我不清楚,是托朋友介绍的。”
萧卓笑道:“在下不过是对于刀法及其喜爱而已,到没有什么诀窍。并且今日前来,还是谈生意。”
赵德臣这才放过他。
这时一名伙计走进来说道:“几位客官,可以上菜了吗?”
段和说道:“上吧。”
伙计退下。不多时,十几名伙计鱼贯而入,把菜放到桌子上。
一名看起来管事的人说道:“还有两道汤未上,那需要小火慢炖,其余的菜都上好了,客官慢用。”然后他们退下。
萧卓开了一壶酒,先给自己倒了一杯一饮而尽说道:“赵兄,李兄,今日初次见面,我先干为敬。”
李泰元和赵德臣也不是不知好歹的人,大家族没眼色的人都在家里边圈着可不敢让他们出来丢人现眼坏事情,也给自己倒上了酒,先后说道:“我李泰元(赵德臣)今日初次见几位,也干了。”二人也先后干了。
既然这样,陆语、段和和王仁德三人也只能陪着干了。
一杯酒下肚,几人的关系顿时融洽了些,双方又是可以接纳,顿时话就说开了。
他们这些人都不是什么斯文人,除了王仁德以外都是练过些拳脚的,所以场上毫无斯文相,惹得王仁德直摇头。
不过李泰元和赵德臣二人口风甚紧,面对试探什么也不说,更是推脱今日喝了酒事情等明日再谈。王仁德不得不安排他们坐轿子回自己的地方。
回去的路上,陆语说道:“这二人真是嘴风紧,什么也没问出来。”
萧卓说道:“那是自然的,赵家和李家怎么会派酒囊饭袋和咱们谈事情。”
段和问道:“大哥,今日在那些“海商”那里,有什么收获没有?”
萧卓摇摇头说道:“哪里会有什么收获!都是滑不留手的人物。不过凭着咱们在江浙一带的势力,他们只要咱们出的价钱不是比旁人低太多,还是能拿到货的,就是赚的少些。”
段和说道:“那信林呢?他把一个半瞎子扔到咱们这里,就没有什么表示?”
萧卓说道:“人家当时就有表示了嘛。帮着照顾一个人,又不是什么重要人物,还能一直答谢?”
段和说道:“那个半瞎子据说还是会武的,但是一次也没有见过他出手,估计是信林诳咱们。”
萧卓说道:“不许叫人家半瞎子。并且那人肯定是会武的,并且武艺不低,看他的手就知道。”
段和虽然也练过武,但是时间主要是用来读书了,武艺稀松平常,也不知萧卓说的是真是假。
于是他转移话题,又说起明日与李泰元、赵德臣二人商谈的事情来,陆语和王仁德也加入进来,四人又商谈了一会儿才罢。
第二天,等到李泰元和赵德臣二人正式起来了,终于开始谈判了。
谈判的地点是在王家的一个小亭子里,六人分别落座。王仁德等着下人把东西都上来了,让他们都下去。
萧卓笑道:“二位兄弟,我们请二位来干什么,二位是心知肚明的。咱们该客套的昨日已经客套过了,今日还是直接说正题吧。”
湖州来的赵德臣说道:“那就开始正题吧。”
“既然四位是找到我们两家,那么估计是想要在生丝上占大头了。”
“只是不知,四位能在出售生丝的三十家铺面里边,占几间?”
王仁德说道:“最少可以占到十五间。”
赵德臣有些怀疑的说道:“能占到这么多?张提举能答应?”
王仁德说道:“这里是上沪县,我家是上沪县现在唯一有人在朝中为官的,差役也都是我们当地人。”
“并且我也不会傻到全用一家来买。萧大哥、路兄弟和段兄弟的人也都会在今日下午的,什么‘拍卖会’上的,咱们几家都合在一起,赵家和李家的人也可以嘛!每家不过三间铺面,其它的行业我们也不占,张知县不会说什么的,更不会知道我们是一伙的。”
“至于其他的同道,更不会向朝廷揭发的。”现在沈万三的事情过去还没有二十年,大家都还记得。
赵德臣听了王仁德的话,觉得还算靠谱。这次来的都是江浙一带的大商人,除此之外只有少数几个湖广、鍢建来的人可以与他们竞争铺面。
其他的小商人都是琢嚰着收些货物回去卖的,可不敢竞争这个:一是毕竟不是自己的地头,二是这需要很多钱的,多数商人可出不起这些钱。
所以有能力竞争的商人不多,只要他们不贪其它的货物,大家也不会死气巴列的争的。
赵德臣又问了几个问题,王仁德和萧卓一一解答,赵德臣这才点头道:“看来这事情能成。”这就是答应了。
他可不会再拿捏几句假装不愿意合作的,那没有必要,既然已经来了,还喝了酒,就是愿意合作的,再拿捏这个没必要。
刚才一直没有说话的李泰元现在也说道:“我们李家也答应了。”
众人这才意识到刚才李家竟然一句话也没有说,顿时觉得很奇怪,但是也不能问,只能自己憋着。
接下来就是谈判最艰难的阶段了——谈判几方的份子。
这是利益分配的核心问题,没有哪家会在这上边放手的。并且在场的还不是两家,而是勉强算作四家,更是谈起来很费劲。
赵德臣笑道:“萧大哥,王大哥,我们湖州赵家要占三成的份子。”
王仁德顿时就不能忍了,赵家占了三成的股份,那他们王家能剩下多少?所以他马上开口说道:“……”
赵德臣也马上反驳:“……”
萧卓、陆语和段和也先后说话,就连一直没有说话的李泰元也说道:“我们李家占的份子要和赵家一样多。”
不过他也只是说了这么一句话,就不说话了,在一旁看着他们在哪里争辩。不过眼睛偶尔扫过他的人都看得出来,他虽然并不怎么说话,但是并不是没有注意听。
最后一直到快要吃午饭的时候,也是因为下午市舶司就要出租店铺的地方了,实在是不能拖延了,才最终达成协议:四方各占四分之一的份子。
不过赵家提出了一个要求:就是他们这个团伙的总店铺数不能少于出售生丝的店铺的一半,否则协议无效;不管是今年,还是五年以后。赵家的这个条件李家也是支持的。
王仁德和萧卓商议了一下之后就同意了,陆语和段和也没有反对意见。反正他们是有信心这几年占到一半以上的;至于十年以后的事情,那谁说得准呢?说不定到时候朝廷又不开海了,或者不在上沪县开海了。
不过这一点他们是多虑了。他们与允熥不可能有过接触,也不知道允熥和朱元璋是完全不同的,洪武初年的关闭市舶司的事情是不会发生在允熥在位期间的。
谈判的过程是非常累人的,几人谈判救赎之后都是精疲力尽;不是身体累,主要是脑子累。不过四方六人的代表马上派出自己的家人去通知已经提前去占地方的人,告诉他们已经联手了,不要自己和自己人竞争起来。
并且他们六个下午也要去现场的,所以中午吃了点儿便饭就结束了,大家都会自己的屋子去休息了。
下午这个新出炉的商业团伙拿下了生丝的三十家店铺中的十六家,比王仁德预料的底线要多一家。不过王仁德本人还是有些遗憾的,他本来是计划拿下十八家的,说十五家只不过是因为谨慎,不料却因此保住了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