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朝鲜国使臣郑易,拜见上国皇帝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见过上国皇太子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朝鲜来的使者见到身穿龙袍的允,又瞥见文垣,马上跪下说道。顶 点
“爱卿平身。”允待他行礼完毕后说道。
“多谢陛下。”郑易自然又磕了一个头,起身低头站在允身前,等候允垂询。
“郑爱卿,朕记得汝在建业元年曾经出使过大明?”允却并未马上询问他这个时候出使大明到底所谓何事,而是问了这个问题。
“蒙陛下垂询,臣确实曾在建业元年出使大明。”郑易忙躬身说道。
“而且朕记得你那次出使大明,还请求朕准许认祖归宗?朕记得爱卿那时说自己的祖宗乃是春秋郑国少正子产。”允又道。
“臣当时确实请求陛下允许臣认祖归宗。陛下能记住如此琐碎之事,臣铭感五内。”郑易十分感动地说道,而且并不全是装出来的。大明的皇帝能记得自己十多年前觐见时说过的话,哪怕是翻阅当时的记录才想起来的,也体现了对自己的重视,同样令他感动,甚至在一瞬间生出一股良禽择木而栖的想法。
“朕果然并未记错。”允笑道:“而且朕还知晓,爱卿之嫡长女嫁给了朝鲜王次子,被加封为孝宁大君的朱补。”
允进一步显示了对自己的了解,但郑易这次却并不感动,反而生出一股警惕之意:殿下说的不错,大明对于朝鲜十分注意,竟然连这样的事情都记在心里。幸好殿下并未委派沈温出使,否则多半会露出马脚。一边想着,他出言说道:“臣之嫡长女确实与孝宁大君成婚。”
“朕这件事也并未记错。”允又笑着说道。
他们二人闲聊了好一会儿,从郑易的关系聊到各种逸闻趣事,直到允感觉口渴了,拿起茶杯喝了一口,才笑道:“瞧朕,都忘了召见你到底为了什么了。”他随即正襟危坐,出言问道:“郑爱卿,朱芳远此时派你出使,到底所为何事?”
“启禀陛下,臣出使上国,是因为一件事关朝鲜前途的大事。因此时极为重要,我朝鲜国君不敢自专,派臣请陛下决断。”郑易忙说道。
“到底是何事?关系朝鲜前途?”允追问道。
“陛下,我国王世子从去年三四月份起,即患了病,不得不在宫中静养。起初众人虽然为王世子之病担忧,但因医生说此病并不十分要紧,很快就能治好,所以众人也不十分在意。但却不想,过去一个月之后王世子却仍卧病在床。殿下这才惊慌起来,又命其他医生诊治。这时发觉之前为殿下治病的医生却是误诊,殿下大怒之下将那医生投入大牢,又命其余医生认真为殿下诊治。但因足足拖延了一个月,原本只是‘虚损’的病症却拖成了大病,而且诸位医生互相之间对于王世子到底患了何病争论不休,难以又定论。殿下也不知应当听从何人的建议,只能暂且为殿下补身子,调理起来。
但王世子也一直未见好,殿下不得不采纳了几人的建议,听从他们为王世子诊治,可仍然没有治好,不仅如此,世子的病反而更重了些。殿下这回不敢随意为他诊治,但又不能不治,十分着急。“
“朱竟然患了这样的病?为何不向朕请求,派出太医为他治病?”允惊讶的问道。
“起初时殿下以为世子的病朝鲜的医生能够治好,所以并未向陛下请求派出御医。后来殿下有些着急,但因殿下病情还算稳定,担心在上国面前失了面子,又听说上国民间也有许多神医,所以派人从北平等地请了许多名医去汉城为世子诊治。可这些神医却仍然没有治好世子的病,殿下这才慌了手脚,派臣来京城请求陛下派出御医为世子诊治。”说道这里,郑易跪下说道:“王世子乃是我朝鲜国十分重要之人,还请陛下务必派人救治。”
“你放心,朕必定派出医术最为精湛之人救治朱。”允先答应派出御医为朱治病,又出言安慰了郑易几句,随后开始批评朱芳远。“遗德的做法就是讳疾忌医。他本该在朝鲜的医生争论不休时就派人来京请求朕,而不是拖到今日。幸好朱所患之病并非急病,若是急病,他此时已经故去了,遗德那就等于害死了自己的长子与朝鲜储君。所以讳疾忌医可千万要不得。你回去后也要同遗德说,以后万万不能如此。”
“臣必定遵从陛下之意。”郑易跪下说道。
允这时对卢义吩咐道:“你马上去太医院,挑选出医术最为精湛之人,即刻准备前往朝鲜汉城。”
“是,官家。”卢义答应一声,转身退下。
“爱卿可还有其他事情要向朕禀报?若是没有,爱卿也带领仆从,与御医一道返回去吧。毕竟救病如救火,若是因迟了一步,没能将朱救回该如何?是以你应马上回去。”允又对郑易吩咐道。
“臣还有一事,代我国殿下请陛下决断。”郑易又跪下说道。
“何事?”允显得有些不耐烦,问道。
“陛下,”郑易小心翼翼的说道:“我国殿下自然会全力救治世子,以求将世子治好。但若是世子始终不能治好缠绵病榻,甚至发生不测之祸,对我朝鲜也是十分大的打击。毕竟,世子现今只有一女尚无子嗣,我国殿下又已经年过五旬,因忧心世子之病情近来更加憔悴,若是世子不测,殿下恐怕会有不忍言之事。若如此之事真的发生,朝鲜必乱。”
“朝鲜乃是我国王室之朝鲜,我国殿下自然不愿发生内乱。殿下忧于此,特派出臣出使上国,请求陛下指教我国殿下。”
“朕明白爱卿之意。不过爱卿这话并未说完吧?”允恢复了正常的表情,平静的说道。
“臣已将殿下交代之话全部说了出来。”郑易道。
“哈哈,”允竟然笑了几声,随即冷冷的对郑易道:“朱芳远朕也见过,虽十分遵从藩国之规,大事皆向朕请求,但在派出使者出使前心中一定已经有了主意;此事事关朝鲜今后,朱芳远岂会没有想法?你将他之心思隐瞒下来不告知朕,是何居心?”
“请陛下赎罪。”郑易只能又跪下说道:“我国国君确实心中有些思量,但他嘱咐臣万万不能告诉陛下,怕影响了陛下,所以臣并未说出,并非是臣有意欺瞒。还请陛下饶恕臣之罪过。”
“罢了,此事朕会向遗德求证。你先说遗德的心思。”允道。
“陛下,我国国君之意,是先请大明的御医诊治世子;但若是世子仍然医治不好,就只能更替世子之位了。”郑易仿佛下了极大的决心一般,说道。
“遗德中意何人为继任世子?”允却并未显露出惊讶的神色,而是冷静的问道。
郑易也不惊讶,允猜到朱芳远的心思很正常。“我国国君尚未决断,不论王次子与王三子都各有殿下欣赏之处,也各有殿下不喜之处,所以殿下现在仍然无法决断。”
允点点头,又道:“遗德可想过为朱过继一子,将来继承王位?”
“殿下确实曾经想过,但殿下又思及自身春秋已高,若是发生不忍言之事,继任之人年岁太小,恐怕主少臣疑,会生内乱。所以殿下决定更易世子。”
允又问了郑易几个问题,最后说道:“如此看来,也只能更易世子之位了。不过你回去嘱咐遗德,除非再无人能够治好朱,否则绝不能说出更易世子之事,会生事端。”
“臣记住了。”郑易忙答应。
允点点头,让他退下了。郑易跪下再次行三拜九叩大礼,转身离开乾清宫。
等他走了,允站起来伸伸懒腰,又喝了一口茶水,之后转过来对文垣说道:“你觉得,郑易今日所说,是真是假?”
“父亲。”过了一会儿文垣才回答道:“他说的话与父亲所言的那从朝鲜逃至京城的朱亲信虽然言辞不同,但却能对应,可以认为郑易今日所言为一派胡言,朝鲜国君真的要瞒天过海,欺瞒父亲,欺瞒朝廷。”
“但若是只听今日郑易所言,又没有丝毫破绽。因父亲前几日曾与儿子说起过此事,所以儿子心中已经先入为主,认为郑易所言乃是谎话;可儿子听来听去,郑易所言没有任何自相矛盾之处,又言之成理,而且其表情也没有丝毫问题。儿子实在不知无法分辨他是否说了谎话。所以儿子无法分辨,究竟是郑易欺瞒父亲,还是从朝鲜逃到京城的所谓朱亲信欺瞒了父亲。”
说完这番话,文垣有些忐忑的抬起头看向父亲。他不知道父亲曾有过易储的心思,但知道自己过去的表现不让父亲满意。他很想自己也能让父亲满意,说出这番话后认真盯着父亲的表情起来。
“你说的不错。若是只听今日郑易所言,又没有丝毫破绽;可之前逃到京城那所谓朱亲信也没有欺瞒父亲的必要,父亲现下也不知到底是何人在说谎。”允说道。
听到父亲的话,文垣心中一宽,又道:“所以儿子以为,现下的当务之急是调查清楚此事的真假。”
“确实需调查清楚。你以为,应如何调查?”允又问。
“儿子以为,首先是要探知朱的身体到底如何。父亲派去朝鲜的定然是杏林国手,医术自然比朝鲜的医生高明些,应当能够知道朱身体到底如何,缠绵病榻到底是因何而起。若是能判定朱之病是人为,或能认定不是人为,则此事就清楚了八成。”
“其二,就是派人去朝鲜调查其他事情。若朱果真因朝鲜国君想要易储而‘生病’、‘装病’,必定不会没有丝毫痕迹。父亲应当派人调查是否有痕迹。朝鲜也必定有锦衣卫,父亲可以用锦衣卫调查。”文垣说出了自己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