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岁的郑一官,少而老成。
面对福建总兵这样级别的地方大将,也丝毫没有显露出低三下四的样子,他心中十分自信。
无论怎么议,朝廷都会同意自己的请求。
因为此时,荷兰人已经封锁中左所港数日,像是这样行商往来的重要口岸,封锁一日,损失都是巨大的。
以目前福建水师的能力,还不能独自击退荷兰船队,短期内能帮助他们的,除了自己的郑家,没有其他人。
俞咨皋无奈,只能点头同意,道:
“既是合作,本将自会请抚台上疏,请求陛下准许郑家在东南海域行商。”
“但是…”
郑一官自信地点点头,听了这两个字,脸色一变,随即问道:“但是什么——?”
“红毛番其余的船还好,只是他们中有三艘长约二十尺的战船,左右侧各装许多重炮,射程极远,不知是什么新式舰船?”
“呵呵…”
郑一官一听便知,冷笑几声,见他如此自信,俞咨皋也赶紧支棱起耳朵,仔细去听:
“西方舰船我也知道一些,告诉俞帅也无妨。”
达成合作,郑一官的称呼也变了,开始尊称俞咨皋做“俞帅”。
不多时,送走了郑一官,俞咨皋的面色虽然凝重,但相比之前,少了许多忧虑。
从郑一官口中,他了解到。
这种三桅帆船,有一个令人意料之外的名字——“盖伦船”,不知道是啥意思。
盖伦船不只是荷兰人在用,西班牙人、葡萄牙人,几乎整个西方,都已经普遍使用这种船作为主力战船。
而且也没有很久,西方人普及盖伦船,就在这几十年之间。
所以说,现在如果能俘获一艘这个盖伦船,加以仿制,是完全能追上西方脚步的。
早年长九丈,火力强大的宝船制造图纸早已被烧毁,工匠也没一个会做的。
如今福建水师的编制,主要是三种舰船。
其一,苍山战船,这是包括福建水师在内,全国水师普遍使用的主力战船。
苍山船一般配备千斤佛郎机两门,碗口铳三个,噜密铳四把,喷筒四十个,烟筒六十个,火砖三十块,火箭一百支,重弩四张,弩箭一百支。
其二,火龙船。
火龙船属于小型突击船,一般用作强行接舷敌船,抢夺近战使用,优点是速度快。
至于缺点,就是除了船上水军手里拿着的火铳外,几乎没有远程火力。
其三,则是数[567中文 ]量众多的网梭船。
这种船,说是舟更为合适,因为他实在太小了,是沿海渔民普遍使用的渔船。
网梭船一般编制二到四名水师官兵,每人配备一支火铳,作战时的战法是围拢而上,配合火龙船,使用狼群战术歼敌。
除了福建水师编制的这三种战船外,一些地区的朝廷水师,还配备有数量较少的大、小型福船。
福船,算是如今朝廷水师最为先进的舰船。
福船的制造及维护费用异常昂贵,如今各地军备废弛,朝廷也没钱,各地水师都和福建水师一样,普遍选择价格比较低的苍山船作为主力战船。
至于战斗力,事实证明,苍山船从体型到装载火力,都完全和西方的主力战船“盖伦船”不在一个等级。
倒是登莱水师,自袁可立任巡抚后,开始大力制造大福船,用以取代苍山船,充作主力战船。
登莱水师的大福船,是严格按照标准建造,属于如今朝廷水师的顶级战力。
据俞咨皋所知,登莱水师目前已经拥有二十三艘大福船。
这种大型福船,长度只有九丈,相比足近二十丈的盖伦船,似乎短小了一点。
但是长度并不能完全代表战斗力,大福船虽然舍弃长度,但却稳定的增加了高度。
大福船,高大如楼,可容百人,底尖上阔,船首昂起张开,尾部高耸,吃水约两丈,极其威武。
当年戚继光抗倭时,船队就以大福船为主力,苍山战船、火龙船为辅,与倭寇海战,百战百胜。
至于大福船配备的火力,也并不逊色于盖伦船,只是在密集射击上,稍有不足。
据《武备志》描述,这种巨船长只有九丈,但又筑楼三层于上,傍皆护板,护以茅竹,竖立如垣,统共四层。
下层装压舱石,第三层放置淡水柜、冷兵器,第二层则是士兵居住之处,最上一层为露台,需从第三层的梯爬上。
大福船两旁都用板翼作栏,人靠在上面作战,矢石火炮皆俯瞰而发,实为海战利器。
大福船,在舰首装备此时火力最为强劲的重型红夷炮一门,左右两侧各装千斤佛郎机六门、碗口铳三门。
往上三层,左右两侧又各有迅雷炮二十门,火力是苍山船的十几倍。
除这些大炮外,水师官军随船常备虎墩炮六十门,噜密铳十支,重弩五张,弩箭五百支,重火弩十张,火箭三百支,火砖一百块,用以中距离增加火力。
至于近战用的刀枪等冷兵器,一艘福船之中,常备上千之数。
虽说大福船在火力的配备上,不逊色于盖伦船,但其上火炮的威力,却和盖伦船上装载的火炮,又不是一个级别。
大福船上火力最强的是重型红夷炮和千斤佛朗机炮,但准确来说,能与荷兰人盖伦船上火炮达到同一威力的,只有那一门重型佛朗机。
这就像一神带群坑,数百门火炮,同等距离下能和盖伦船对射的,只有舰首那门重型佛朗机。
火炮的射程和威力不够,其余那数百门,就只能干瞪眼看着红夷炮不断发射而毫无作用。
除了重型红夷炮,就连千斤佛朗机在同样距离下,发射出去的弹丸,都摸不到盖伦船。
至于数量众多的碗口炮、虎墩炮,那就更是弟中弟了。
中左所外的三艘盖伦帆船,还不是完全军用的战船,是经过改良后的军商两用船,火力和完全军用的盖伦船根本不一样。
就是这样的军商两用船,也配备了近四十门单层侧舷加农炮,轻而易举给福建水师打了个满头包。
就算出动大福船,荷兰人乍一看上去,可能会害怕,但是纸老虎一戳就破。
福船和盖伦船各有千秋,但其上装载的火炮,质量却天差地别,就算解决了船的问题,没有先进火器也还是会被按着打。
荷兰人不是傻子。
一打起来,他们马上就会知道你这边只有一门炮射程够用,那个时候,他们根本不会到中距离和你玩对射。
要是荷兰人玩战术,边打边走,福船就只能被动挨打,其余小船就算上去了,也被一轮射击带走。
这样算来,拿下一艘盖伦船的代价,是眼下任何地方水师都不足以承受的。
俞咨皋和郑一官聊了很久,发现这次作战的主要目的,已经不是把荷兰人赶出澎湖了。
而是要俘获他们的一整个盖伦船,好好研究下,这里头到底什么东西值得学习。
所以针对郑一官的要求,俞咨皋也提了一点。
如果郑家想要获得朝廷在东南海域的正式行商许可,单单帮助福建水师击退荷兰人是不够的。
郑家必须俘获一整艘盖伦船,交到福建水师的手上,少了一点物件,朝廷都不会允许郑家行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