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荣走了。
夏侯安困在监牢,每天几乎是掰着手指头过日子。
阶下囚的滋味儿很不好受。
每逢失眠的时候,他就在想,人心隔肚皮,徐荣会不会一走了之。
毕竟收降徐荣才那么几天。
所以,夏侯安总是在羡慕那些识人的明主,动不动就是谁谁谁必不负我。
徐荣,你会背叛我吗?
夏侯安时常在想,如果换做许褚,那么答案一定是肯定的,然而徐荣,他没有丁点把握,只能听天由命。
昏暗的监牢里,看不见天日。
夏侯安在神识里呼唤了无数次楚籍,然而没有任何卵用。
这位寄存于身体里的大佬,就好像凭空消失了一般。
没有楚籍的力量,根本挣不开身上的枷锁。
浑浑噩噩的渡过五六天后,这天上午,还没到开饭的时点,却有人将牢门打开。
借着微弱的光线望去,站在门口的是个穿着武将常服的副将,身后还有几名膀大腰圆的士卒。
终于有了好消息。
“夏侯郎,将军请你前去赴宴。”
看着这个光彩不再的少年,副将脸上神情略显可怜。他用手轻轻驱散钻入鼻腔的气息,想让监牢里这股腐蚀阴暗的尿骚臭味离他远上一些。
监牢里,胡渣邋遢的少年,在迷茫一阵后,木然的眼神中有了一丝重新升起的光芒。
徐荣没有负我!
这些天,肉体上的痛楚倒是其次,精神上的折磨,才叫崩溃。
副将命人进去解开绳索。
然而绳索解开以后,夏侯安依旧保持原样的瘫在地上,长时间捆绑束缚,使他手脚几乎失去知觉,连站也无法站起。
于是副将又用眼神示意兵丁,过去搀起夏侯安,带去沐浴洗漱,毕竟此子身上的臭味,实在难登大雅之堂。
在几名壮汉的夹架下,夏侯安瘫软着走出监牢。
天空中的强烈光线袭来,刺痛得他眼角灼烧发烫,他下意识的闭上眼睛,好一阵后,才缓缓睁开一丝缝隙,看向这个充满光明的人间。
设宴的地方,仍旧是在太初宫。
徐荣在堂内焦急的来回踱着步子。
董承端着茶水,轻轻吹散一缕升起的热气,不急不缓的笑着说道:“君衡兄莫急,在下已经差人去请了。”
话是这般说,可徐荣如何不急。
若非这里是董承的地盘,他早就已经翻脸。
不多时,夏侯安在两名士卒的搀扶下,来到太初宫外。
徐荣见状,急忙快步上前,驱走两名士卒,由自己亲手搀扶。
看着神情恍惚、极为虚弱的夏侯安,徐荣内心充满自责和愧疚,如果当初不是自己出主意,到函谷关避难,主上哪会吃这种苦头……
然而夏侯安却摆摆手,露出个惨白笑容,好言安抚:“徐荣,你能回来,我很高兴。”
徐荣霎时红了眼眶,虎目含泪:“是我对不起主上!”
见到夏侯安这般惨状,董承先是眼底一笑,然后放下手中茶具,上前走来,神情故作诧异:“哎呀呀,夏侯郎,你咋成了这样?我不是吩咐他们要好好照顾你吗?”
夏侯安摇摇头,表示与他人无关。
“夏侯郎,不必替他们求情,这些狗东西,居然敢这么待你,看本将军不扒了他们的狗皮!”
董承恶狠狠的说着。
夏侯安心知肚明,董承不过是在做做样子。
相比这个,他更关心的是,其他人呢?
董承轻拍两下巴掌。
外面立刻有士卒带着许褚和魏越进来。
魏越倒还好,看起来似乎没遭多大罪。
许褚就比较惨了,不仅身体消瘦很多,而且看起来精力也是极为憔悴,两个黑眼袋肿得像是熊猫。
见到坐在堂内的夏侯安,许褚剧烈挣扎。
然而曾经猛地不像样的虎痴,如今居然连两个普通士卒都挣脱不开。
夏侯安看在眼里,心里那叫一个难受。
董承挥挥手,士卒将许褚松开。
得到自由的许褚踉跄上前,见到精神状态同样不好的夏侯安,他语气哽咽,几乎猛男落泪:“主公,我太没用了。”
夏侯安摇摇头,这不怪你。
席间,夏侯安主动举起酒盏,与董承敬道:“恭喜将军成为国舅。”
既然他能走出监牢,就说明徐荣已然功成。
董承满面红光,笑得不亦乐乎,也起身回敬了夏侯安,笑意盎然:“这都是托夏侯郎之福,俗话说,不打不相识,之前多有冒犯,本将军在此向你赔罪,过往恩怨,咱们从今天起就一笔勾销。以后,你我一同辅佐天子,为汉室江山死而后已,如何?”
夏侯安自是点头,语气恭维:“将军已是国舅,今后自然全赖国舅照拂。”
“客气客气,都是一家人,哈哈哈……”
董承哈哈大笑,‘国舅’二字在他听来,简直比蜜糖还甜。
席宴散去。
这一次终于没出岔子。
住宿屋内,夏侯安平躺在床榻,许褚和徐荣则睡在地上。
夏侯安问徐荣,是怎么得到的诏书。
徐荣便说起了一路上的故事。
也是运气好的原因,从函谷关出发,没走多久,他就找到了正往函谷关方向赶的天子等人。
在徐荣说明来意之后,立刻就遭到了天子侍臣的喝斥,说董承之女根本配不上天子。
然而徐荣对此表示,如果不答应,董承不仅不会放他们过关,甚至还会把他们抓起来,交给李傕郭汜。
天子害怕了,这才答应下来。
“徐荣,干得不错。”
夏侯安夸赞一句。
如果只是说为了救出自己,那么天子未必就范,当危险转嫁到他们身上时,为了活命,天子自然无不应允。
之后,徐荣建议,应该尽早启程,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如果想要报仇,大可招兵买马,再向董承兴师问罪。
“我不是君子,我也等不了十年。”
对于徐荣的提议,夏侯安没有应下,只是低喃一声,望着天花板目露决然。
脑海里浮现出前世看过的一部电影,电影里的小马哥说,从今往后,我不会再让人拿枪指着我的头!
以前,夏侯安不太懂这句话的意思。
现在,他明白了。
躺在地上的徐荣没能听清回答,于是又问了一遍。
然则夏侯安已经没了动静。
竖起耳朵,能听见的,只有细微的呼声。
他,睡着了。
徐荣对此面容微愕,这个时候居然还能睡得着。
自家主公这心,也真够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