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息的时候,曹昂房间里的门缝被人塞进了一块竹条。
捡起来一看,半尺长的竹条上,写着两行独特风格的小字,请他在晚膳时候,帮忙向董承灌酒。
竹条上内容不多,一眼就能扫完。
然而曹昂在看完以后,右手却紧紧攥着竹条,整个人都因激动而在发颤。
这是夏侯安的字迹!
他还活着!
一路上,曹昂心心念念皆是夏侯安,自那夜相别以后,他再也没见过夏侯安,甚至于音讯全无。
孤身为饵,去引开叛军的下场是什么?
曹昂比谁都清楚,所以他才格外愧疚,不知以后该怎么去面对父亲。
那天晚上,该是我去的!
他常常在想,如果是我去的话,凭着手中这杆长枪,至少还有一线生机。
夏侯安,太弱了!
在懊恼和悔恨中,曹昂备受煎熬。
如今,就在这函谷关内,他收到了夏侯安写来的竹条,这怎不叫他喜出望外!?
顾不得多想,曹昂急忙拉开门扇,然而门前笔直的走廊上空无一人。
他愕了一下,又快速疾步跑到外面,四下张望以后,仍旧没有可疑之人。
站岗士卒见状,问起曹昂,是否需要帮忙。
经历了这么多事,曹昂也不是最初的二愣子了,他手腕后勾,将掌心的竹条藏起,不着痕迹的摇摇头,道了声:没事。
随后,他回到房间,怀抱双臂的来回踱步,英俊的剑眉微敛,脑海中梳理思路。
伯阳为什么不肯现身,是掩人耳目,还是怕打草惊蛇?
他现在人在哪里?
灌醉董承的目的又是什么?
然而想了一阵,不仅没能捋清思路,反而越想越庞杂,搞得脑壳生疼。
算了,不想了!
一屁股坐下,决定照此行事。
因为夏侯安,值得他托付所有信任。
当天夜宴,董承心情大好。
其一是因为自己即将成为国舅;其二是未来的女婿天子和那些平日里颐指气使的近侍,也得看自己脸色行事;其三则是白天顶撞自个儿的曹家小子开了窍,意识到错误,主动敬酒赔礼,这使得他心情大为愉悦,美酒也是一杯接一杯的下肚。
等到宴席散去,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董承喝的多了些,只带了两名亲兵,醉意熏然的往歇处走。
这里是函谷关,谁又能拿他怎样。
走不多远,迎面走来三人。
漆黑的环境下,看不清三人模样,董承这会儿醉了酒,意识恍惚,哪有心思管来者何人,只管踉跄着步伐向前走。
擦身而过时,董承似乎听到身后有所响动,正准备回头瞧上一眼,身后的亲兵却一把扶助董承,低声道:“将军,您醉了,我们扶你回去。”
嗝~儿~
董承打了个酒嗝,红彤的脸庞,眨巴几下眼睛,浑然忘了方才想做什么,在亲兵的搀扶下,又继续往前走。
走上好一阵后。
董承有些不耐烦了,将手臂从身旁亲兵的搀扶中一扯,抽了出来,甩了甩袖袍,步履的幅度很是晃荡,语气不悦的喊道:“走了这么久,怎地还没到?”
意识中,他的住处离这里并不算远,即便是醉酒,也早就应该到了。
身后的亲兵依旧是压低了声音:“将军,快了。”
“快了?”
董承睁开惺忪眼睛,扫视一圈四周后,只见周围冷冷清清,连兵丁也不见一个,挑起眉头,没好气道:“尔等真当本将军醉了?这根本不是回去的路!快说,尔等想带本将军去往何处?”
亲兵没答,回答他的是另外一道声音:“董将军,我们要送你回家?”
董承竖了竖耳朵,觉得这声音有些耳熟。
回头看去,微弱的火光下,映照出一张俊逸的脸。
不仅声音耳熟,原来人也眼熟。
“是你啊,夏侯安。”
董承浑不为意的醉笑起来。
随即便伸出手去,想要拍拍这个平日里卑躬屈膝的小老弟。
然而一阵晚风吹来,凉飕飕的,刮得董承打了个寒颤,他的手就那么僵在了空中,内心猛地一个激灵:夏侯安!
他急忙回头看去。
左边徐荣,右边许褚。
我的亲兵呢!
董承心下大骇,酒意瞬间全无。
这个时候,夏侯安把他诓到这不见人烟的鬼地方来,能有好事儿?
董承张口想要大喊,然则旁边的徐荣早有准备,把一张发臭的毛巾揉团,强硬塞进董承嘴里。
“呜呜!呜呜!”
董承发出痛苦呜咽。
夏侯安则不管,继续往前走,许褚和徐荣一人一边,强拖董承又往前走了一阵,确定不会再有人后,才停了下来。
随后,夏侯安坐在石墩,左腿蜷踩着石头,右腿很自然的伸出,右手擎举火把,左手架在腿上,身躯为之前倾。
许褚和徐荣将人押上。
夏侯安将火把递到董承脸前。
只见通红的火光下,这位函谷关的守关将军模样狼狈,不停摇头,嘴里发出杀猪似的嚎叫。
眼角的泪水也是止不住的往下流,不知是被毛巾的臭味儿熏得直掉眼泪,还是因害怕而颤抖流淌,喊的内容肯定是听不清的,像是在大喊救命,又好像是在挣扎乞饶。
迅哥儿说的很对,人与人的悲欢并不想通,我只觉得他们吵闹。
夏侯安亦是如此。
他轻拍巴掌,在吸引了董承的注意力后,缓缓说了起来:“我,夏侯安,庸人一个,在这世上没啥理想,简简单单的只想求活,所以才在长安城里费了老命,逃出生天。结果呢,来到函谷关,不偷不抢,只想在这里歇上一阵,你说,我有错吗?”
“没有的对吧,你如果不想收留我,大可以叫我滚啊,我也不会怪你。而你呢,呵呵呵,可真是明明白白的给我上了一课……”
“所以啊,我得好生谢你!”
听着夏侯安尤显苍凉的独白,董承眼神里惊恐交加,似是意识到了自己的下场,拼命挣扎身躯,将脑袋摇得更是厉害,宛如波浪一般。
然而一切徒劳,许褚和徐荣将他摁跪在地,无法挣脱。
说了一阵后,夏侯安站起身来,将火把斜插在石缝上。
腰间的佩刀缓缓出鞘。
许褚、徐荣会意,将董承推倒在方才夏侯安坐过的石墩上,仅露出一个脑袋。
知道大限将至的董承泪如泉涌,哀嚎得更是厉害。
然而,没人会来救他。
这一切,都是命运的抉择。
夏侯安将佩刀举过头顶,看着还在挣扎的董承,脸上没有丝毫怜悯之色,冷冷说了声:“黄泉路上当你的国舅去吧,那里什么都有。”
寒光闪过。
‘哧’的一声,犹如砍瓜切菜,溅了半面石头的鲜血。
圆圆的脑袋在地面轱辘轱辘的滚上几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