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这次没有在禅房见他,自从去年入冬以来,她的身子一天不如一天,早就念不得禅了。
仇太监进去西厢暖阁通报一声,很快便掀起门帘道:“王爷进来吧,太后有请。”
秦雷整整衣襟,快步走进暖阁中,恭敬的给皇祖母磕了头,听她慈祥道:“起来让nǎinǎi看看。”这才直起身子,望向躺在安乐椅上的太皇太后。只见老人家的面庞消瘦,眼窝深陷,眼神浑浊无光,面上也多了不少老人斑,确实是老了。
秦雷只觉着鼻子酸酸的,不由涩声道:“nǎinǎi,您怎么老的这么快?”可能除了沈夫人之外,这老妇人是世上对他最好的长辈,虽然这份爱里掺杂着一些目的,但爱就是爱,仍应该被感激。
太皇太后艰难的伸出手,秦雷赶紧把身子凑过去,让太后那冰凉的手掌摸上他的脸。
老妇人慈爱的端详着自己的孙子,声音欢喜道:“好孩子,彻底是个大人了。”
秦雷使劲笑笑道:“孙儿眼看就要当爹了,当然算大人了。”
文庄缓缓点头道:“我知道,是你个那丫头的,等出了满月带过来给nǎinǎi看看。”秦雷笑道:“那是自然,孩儿不会忘记的。”
太皇太后微笑着将手搁在秦雷的手背上,喃喃道:“雨田都要当爸爸了,nǎinǎi当然也快要入土了。”
“nǎinǎi别说些丧气话,”秦雷强笑道:“您不过是一阵身子不爽利,可不要胡思**想,过个夏天就好了。”
“谁的身体谁知道。”微微摇摇头,文庄太后轻声道:“nǎinǎi已经油尽灯枯了,之所以一直死撑着不闭眼,无非还有几件事没有完成,我死不瞑目啊……”说着定定望着秦雷道:“雨田,你可怪我没有把皇位给你留下?”
这话问的突兀,让秦雷颇有些措手不及道:“您这话是怎么说的,二哥是您和父皇选定的太子,这皇位本该就是他的。”
“本该是你的。”文庄太后沉声道:“也终归是你的。”说着指了指对面床上的枕头。仇太监会意的点点头,便过去将枕头翻过来,用剪子绞开缎面,从里面掏出一卷jīng致的圣旨,恭敬的递到秦雷面前。
“打开看看。”见秦雷疑惑的望向自己,老妇人微微笑道:“这是你二哥给你的。”
秦雷接过圣旨打开一看,不由大吃了一惊,那竟是天佑帝立他为皇太弟的立储诏书。还没有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就听太皇太后低声道:“这诏书已经在内阁存档,择吉rì便会昭告天下。”
“为什么?”秦雷皱眉道:“二哥为什么要这样做?”
“我没有问他原因,但他这样做我是赞同的。”文庄沉声道:“你二哥是个聪明人,尤其是经过一些事情之后,他更是心如明镜一般。”又微不可闻的嘀咕一声道:“我也觉着他这样做是最明智的选择,也可以全你的千古名声。”说着抬眼望向秦雷,沉声道:“他的身体很不好,你不用担心等太久。”
听老太后说的这样直白,秦雷面如火烧,讪讪道:“nǎinǎi也别把孙儿想得那般无耻。”
老太后定定望着秦雷,突然扑哧笑道:“小猢狲,还不知道你?”说着摇摇头道:“不让你们手足相残,是nǎinǎi的第一桩心愿,你可能帮我完成?”
看一眼手中的圣旨,秦雷寻思片刻,终于缓缓点头道:“孙儿会跟二哥善始善终的。”
老太后点点头,靠在椅背上休息片刻,方才缓缓道:“第二呢,是我秦家的祖宗基业。”拍拍秦雷的手道:“这些年你做得很好,nǎinǎi很欣慰,尤其是这一会,列祖列宗的在天之灵也要感谢你的。”
“这是孙儿应该做的。”秦雷咧嘴笑笑道:“有大秦才有大秦的亲王,自保而已。”
“有大秦才有大秦的亲王……”老太后重复遍这句话,突然呵呵笑道:“你比nǎinǎi的胸怀更宽广,我也只考虑了我们秦家的基业,你心中却有大秦的江山。”秦雷笑笑没有说话,只听文庄太后继续道:“但胸怀不代表能力,能力不代表办法,你有办法解决掉困扰我大秦、我秦氏二百年的痼疾吗?”
“门阀……”秦雷轻声道:“孩儿也没什么好办法。”
“不错,是门阀。”文庄太后沉声道:“他们从建国之初,便寄生在我大秦的肌体上,吮吸我大秦的膏血,壮大他们的力量,与我秦氏皇族暗中较量。不仅分薄了我皇家的权力,为了一己之私甚至不顾我大秦的安危,实在是贪婪之极、自私之极啊!”说着剧烈的咳嗽一阵道:“如果不把他们清除,我大秦何谈中兴,又怎敢奢望一统天下呢?”仇太监赶紧上前给太后捋背顺气,没几下被她摆手阻止,只好退下让两人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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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大秦的皇家史、甚至齐国、楚国的皇家史,都可以看成是一部与世家大族斗争的历史。”文庄太后吃力道:“……虽然世家大族中也不乏优秀的人才,但有个久经考验的真理是,皇权强而国家强,皇权弱而国家弱,你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这问题早在秦雷心中良久,他点点头道:“这些世家大族把天下看成皇家的天下,只想着从中攫取好处,却不想着为其尽义务。”这是秦雷感触最深的事情,他叹口气道:“若是皇权强势,便可以逼着这些士族为国家做这做那。可一旦皇权暗弱,这些没了管束的家伙,就会满脑子的分家散伙,自保为上,更有甚者会大发国难、会接着国难扩充自己的实力!”
“你也是深有体会啊。”太皇太后颔首笑道:“不过nǎinǎi比你强,因为我有办法解决这个痼疾了。”
“nǎinǎi请讲。”秦雷大喜道:“功在千秋啊!”
“什么丰功伟绩、什么千秋名声,那都是你们男人追求的。”老太后慢慢摇头,双目中蕴含着无尽的慈爱道:“对我们女人来说,家才是一切,为了自己的家,女人们能豁出命来!nǎinǎi虽然老朽,可也是女人,也能为自己的家,自己的孙孙豁出命去!”
秦雷一听,一股不祥的预感顿时涌上心头,他不由连声道:“nǎinǎi,您可别干傻事啊。”文庄太后笑着摇头道:“想到哪里去了,不过是发两句感慨罢了,我一个行将就木的老太婆,就是想干傻事也没那个本事喽。”说着接过仇太监递上的血燕盅,吃几口补充下元气,这才接着道:“我有一番布局,就算nǎinǎi最后一次指点江山了,你务必要听话。”
“孙儿知道了。”秦雷一想也是,横竖老太后都是没有危险的,便点头道:“洗耳恭听nǎinǎi的高招就是。”
“你的实力已经很强,甚至比李浑还要强上三分。”老太后轻声道:“据说你在南方还有三十万军队,可有这么一回事儿?”
这也不是什么秘密了,秦雷干脆利索的点头道:“是有这么回事儿,大概还有一年就可以成军,是孙儿预备来攻齐的。”其实是先用来‘抢班夺权’的,但他当然不会说这样说。
从这个角度讲,秦雷也觉着天佑帝的选择是明智的。在这**世中,谁手里的兵多谁就为尊,那些三纲五常、仁义道德,不过是窃国者的遮羞布,有当然好。若是没有也无甚大碍,最多不过是难看了点,丢人了点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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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庄太后当然不会追问秦雷,为什么对国防事业如此上心,只听她嘶声问道:“如果你那三十万军队可用,能不能对李浑形成压倒xìng优势?”
“如果那样孙儿会有四十万大军,”秦雷沉吟道:“李浑则有十万嫡系,仆从也能达到十万之数,单从账面上看,四十比二十,我们会有压倒xìng优势。”说着苦笑一声道:“但无论四十也好,二十也罢,都是我大秦的军队,内战这杯苦酒,是有剧毒的。”
“我可以理解为,你不主张开战?”文庄太后轻声问道。
秦雷缓缓点头道:“是的,不到万不得已,这内战还是不打的好。”却又一咬牙道:“但话分两头说,到了万不得已之时,我绝不会心慈手软,力求速战速决!”
“你还是要打的。”太皇太后摇摇头,闭上眼睛道:“那就听我的吧,nǎinǎi的方法可以让损失减到最小。”顿一顿又道:“而且可以让所有的世家大族全都夹起尾巴来,不敢跟你们兄弟争权。”
“那您跟孙儿透个底,也让我高兴高兴。”秦雷笑逐颜开道:“孙儿心里乖痒的。”
“现在还不能说。”文庄太后依旧摇头,狡黠笑一下道:“说了就不灵了。”
秦雷只好作罢道:“好吧,您不说我也没办法,但总该告诉孙儿,我该干些什么呢?”
“把兵练好,越快越好。”文庄太后的双眼中闪过一丝利芒道:“等你兵成的一天,我自然会把一切都告诉你。”
秦雷点点头,答应道:“那我过几天就去南方督练。”
“还是等孩子出生再走吧。”文庄太后慈爱的笑笑道:“那毕竟是你第一个孩子,不急在一时。”
“孙儿明白。”秦雷轻声颔首道:“那我就四月动身吧。”
“可以。”文庄太后点点头,神情明显疲惫了许多。秦雷见了,起身告辞道:“nǎinǎi累了,先休息一会吧,孙儿晚些时候再过来陪您说话。”
文庄却摇头道:“不了,nǎinǎi这身子好一阵歹一阵,晚上一准昏昏沉沉,还是一气把事情说完吧。”说着轻声道:“剩下的两件却是私事,也没那么复杂。”
秦雷只好坐下,沉声道:“您说吧,我一定给您办到。”
文庄呵呵笑道:“nǎinǎi没有白疼你一场啊。”说着压低声音道:“一件是nǎinǎi自己的,我眼看着就要入土了,你们准备把老婆子往哪埋啊?”
秦雷没了初临贵境的懵懂,知道人们十分重视自己死后安眠之地,因为他们相信人死后会有另一个世界,在当时人眼里,所谓的陵寝墓地,乃是实打实的第二套住宅。
所以太皇太后很自然的问起自己的陵寝,秦雷也很自然的答道:“当然是与皇爷爷合葬一处了。”
“还是不要了吧。”哪知老太太摇头道:“有慈文太后陪着先帝爷就行了,我就不去打搅他们了。”
这下秦雷终于吃惊道:“那您想要……”
“nǎinǎi这辈子,有两个儿子,一个是你五伯、一个是你父皇,”只听文庄太后悠悠道:“nǎinǎi让你父皇伺候了一辈子,也不能有偏有向,就把我葬在你五皇伯的墓边吧,让他在yīn间陪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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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讨厌夏天,因为有蚊子还有嗡嗡叫的虫子……(未完待续,如yù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