郊外的一处大宅院中。
只见几名女婢在廊道上奔走着,个个脸上都显得非常焦急。
“老爷,老爷,热水来了。”
一个女婢端着一盆冒着热气的水快步来到一扇门前。
在门前站着一个身着蜀锦刺绣长袍的中年男人,这中年男人怒睁双眼,吹胡子瞪眼道:“你给我作甚,还不快给馨儿端进去。”
那女婢哪里还敢说什么,端着热水急忙忙的走了进去。
这中年男人站在门前,来回踱步着,嘴里念念叨叨的。
又过了一会儿,听得咔的一声,门打开来,见得一个身着布衣的中年男人走了出来。
这中年男人急忙上前,道:“许郎中,我女儿怎么样呢?”
这郎中道:“蔡老爷勿用着急,令嫒并无大碍,此时已经睡下了,我待会开几副给驱寒药给她付下便可。”
“谢天谢地,谢天谢地。”
这中年男人激动的无以言表,立刻招呼两个下人过来,道:“快请许郎中去厢房稍做片刻。”
这郎中刚走,一个身着面容白净的男子走了过来,只见他右手缠着白布,悬挂在脖子上,道:“老爷,那位谢公子已经洗完澡了,此时正在后堂坐着。”
这中年男人一愣,道:“行,我现在就过去。”说着他又嘱咐那些女婢几句,便与这白净男子快步离开了。
来到大厅中,只见谢辉坐在里面。
这中年男人立刻快步上前,拱手作揖道:“多谢公子救了小女一命,蔡丰无以为报,还请公子受老朽一礼。”
“哎呦!”
谢辉急忙起身深深一揖,道:“谢辉何德何能,怎受得起前辈如此大礼,前辈快快请起,这真是折煞晚辈了。”
蔡丰直起身来,又扶起谢辉,老泪纵横道:“今日若无公子相救,小女怕是---。”
白净男子一手搀扶着蔡丰道:“老爷,你可也得注意身体呀。”
谢辉急忙顺着话说道:“这位先生说的对,前辈莫要担心了,所谓吉人只有天相。”
白净男子道:“公子抬爱了,我不是什么先生,在下姓何,单名一个德,是这蔡府的管家。”
“原来是何管家,失敬,失敬。”
谢辉拱手一礼。
何德因为手上有伤不便拱手,只能微微颔首回礼,随即搀扶着蔡丰坐下。
蔡丰又赶紧伸手请谢辉坐下。
“多谢”谢辉坐下之后,又道:“不知令嫒身体还好?”
蔡丰道:“多谢公子关心,小女已无大碍。倒是公子你方才也受了寒,可也得注意,我已经命人去熬了参汤,待会给公子去去寒。”
谢辉忙道:“不必了,不必了,晚辈方才洗了个热水澡,已经没事了。”
蔡丰道:“这可不行,公子虽然正值壮年,但这风寒可大可小呀,万一落下了病根子,那老朽可得内疚一生。”
何德道:“不过只是一碗参汤,公子何许客气。”
“就是,就是。”
谢辉拱手道:“那在下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蔡丰点点头,问道:“听公子语气好像不是长安人士?”
谢辉道:“在下乃是江左人士。”
何德微微皱眉的,道:“江左?哎呦,公子莫不是陈郡谢氏的后人。”
谢辉谦虚一笑道:“正是。”
蔡丰猛吸一口冷气,直接站起身来,道:“原来是陈郡谢氏的后人,请恕老朽眼拙,恕罪,恕罪。”
谢辉也站起身来,道:“前辈言重了。”说到这里,他苦涩一笑,道:“如今家门不兴,早已不复往昔。”
何德道:“公子此言差矣,素问陈郡谢氏雅道相传,节义流誉,乃积善之家,令人敬佩,虽荣光不在,但是今日见得公子,可见精神犹在,复兴只是迟早的事。”
“何管家谬赞了。”
谢辉又略显诧异道:“何管家谈吐不凡,想来也是饱读诗书之士。”
何管家自嘲道:“我不过就是一读书人,不值一提。”
谢辉见他神色落寞,心想,看来此人又是一个无法考取功名的寒门子弟,故此只能给人当管家。
其实这种事,在如今是非常常见的。
三人一番交流过后,渐渐变得熟络起来,过得一会儿,这参汤送上,谢辉饮罢,便起身准备告辞。
蔡丰急忙道:“谢公子何许急着走,留下来吃顿便饭,待会小女醒来,我叫她来亲自向公子答谢一番。”
谢辉再度拱手道:“多谢蔡伯伯的一番好意,只是如今天色已晚,晚辈实不便久留。”
蔡丰见谢辉执意要走,实有不愿,不禁望向何德。
何德笑道:“谢公子,你方才换下的衣服,老爷已经叫人洗了,只怕现在还未干,不知公子如今住在何处,待明日我亲自为你送去。”
谢辉忙道:“岂敢劳烦何管家,明日我将身上这一件袍子送来,到时再取回旧衫便是。”
蔡丰立刻道:“如此甚好,如此甚好,明日我再叫小女亲自答谢你的救命之恩。”
谢辉一愣,不禁望向何德,苦笑道:“何管家才思敏捷,在下深感佩服,不过这只是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哎,我虽非读书人,但知恩图报,还是懂的。”
蔡丰说着又向何德道:“管家,你去备些薄礼送给谢公子。”
“不用了,不用了,在下先告辞了。”
谢辉诚惶诚恐,一拱手,便往外面疾步走去。
来到前院,忽听得廊道的转角处有人说话,“这一回幸亏让人给发现了,不然的话,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馨儿姐这么善良,平时对我们这些下人都非常好,怎么就这么命苦了。”
“这都怪那常坤,老爷平时对他这么好,他还赶出这种丧尽天良的事,这种人才该死。”
......
谢辉听得微微皱眉,忽听得后面有人喊道:“谢公子,谢公子。”
只见何德从后面追了过来。
恰好又见两个女婢从转角处走了出来。
“奴婢见过何管家。”
何德点了下头,又朝着谢辉道:“谢公子为何走的如此急?”
谢辉苦笑道:“在下也不想,只是这礼我决不能受。”
何德点点头道:“陈郡谢氏家规森严,那是世人皆知,只是我家老爷是一个买卖人,重人情,故此唐突了公子,我代我家老爷向公子说一声抱歉。”
谢辉忙道:“岂敢,岂敢,何管家言重了,蔡伯伯的好意,在下心领。”
何管家道:“那我送公子出去。”
“有劳了。”
......
在离蔡府西北面有着一家酒肆,而此时韩艺和小野正站在酒肆左边一处高林中。
小野坐在树干上,晃着脚丫子,略显无聊道:“韩大哥,我们在这里干什么?”
韩艺斜靠在树上,双手抱胸,注视着远处的酒肆,笑道:“看这鱼上钩了没有。”
小野道:“那也应该去蔡府看啊!”
韩艺摇摇头道:“谢辉为人谨慎,去了蔡府,怕也很难露出狐狸尾巴,但是根据骗子习惯而言,他如果想要动手,那么首先就得打听清楚这蔡丰是一个什么人,这方圆十里内,就这家酒肆离蔡府最近,而且是谢辉回去的必经之地,只要谢辉动心了,那么等会路过的时候,必定会进去打探一番。”
小野点了点头,突然身子往后一倒,双腿钩住树干,倒悬着身体。
吓得韩艺小腿一步,道:“你干什么?”
小野咧开嘴笑道:“韩大哥,你跟我说个故事吧。”他和小胖可是最爱听韩艺说故事了,当初来长安的路上,几乎一到休息时候,就缠着韩艺,让韩艺说故事给他们听。
“就是说故事呀,你犯得着玩这种高难度动作么。”
韩艺苦笑的摇摇头,随即又爽快道:“没问题,今日我就跟你说一个人鱼公主的故事吧。”
小野眼中大亮,不断的点着头。
二人还是老姿势,一个坐在树上,一个靠着树上,一个说,一个听。
时间悄然流逝。
这故事刚刚说完,韩艺突然道:“那家伙来了。”
小野赶紧举目望去,只见换了一件白袍的谢辉缓缓走了过来。
当谢辉走到酒肆附近时,突然停了下来,站在那里看着酒肆,过得片刻,他突然往酒肆走去。
小野惊讶道:“他真的进去了。”
“这是一场温水煮青蛙的游戏,如今才刚刚开始。”
韩艺一笑,道:“走吧,去蔡府看看。”
......
......
蔡府!
“小人见过韩御史(韩小哥)。”
只见蔡丰、何德,以及方才那落水的女子站在韩艺身前,齐齐向韩艺行礼。
原来这蔡丰正是谭洞所扮,那管家则是伍文轩所扮,而这落水的女子,原名唤作流莺,乃是那五名发疯的歌妓其中之一,当初泼粪的就是她。而在心娘被崔戢刃抓后,韩艺心有愧疚,原本是想给她们制造一个见光的机会,但是他又阴差阳错的当上监察御史,他也害怕有人会借机弹劾他,故此并没有让她们这么早见光,但是也常常去看望她们,对她们也是深有了解,尤其是这流莺给予了他非常深刻的印象,觉得此女有骗子基因,而且胆子非常大,故此才选得她来对付谢辉。
扮归扮,但其实蔡丰、何德、馨儿都是确有其人的,蔡丰乃是长安一名非常低调的大富商,专门做布匹买卖的,生意遍布山东、江南,但是为人非常低调,都不愿住在城内,而是住在城外。当然,他之所以这么低调,是因为他乃是元家的人,元牡丹才是幕后的大老板。
元家的人何等精明,他们也知道,如果人人都知道他们元家富可敌国,这绝对不是一件好事,于是元家就暗中安排了一些人,专门负责帮元家负责一部分买卖,其实元家的财富远比表面上的要多得多,这蔡丰便是其中之一,此时蔡丰在元牡丹的安排下,带着家人去苏州店面看看,这处大宅暂时被韩艺借用了。
“我可不喜欢这一套,都坐吧。”
韩艺手一伸,微微笑道。
三人坐了下来。
韩艺先是向流莺道:“流莺,身体可还好?”
流莺道:“多谢韩小哥关心,我并无大碍。”
韩艺道:“那就好。”又向三人问道:“初次见面,印象如何?”
谭洞略显尴尬道:“不瞒御史,我并未看出任何破绽。”
韩艺又看向伍文轩。
伍文轩道:“我虽也未看出什么破绽来,但是总觉得有些地方令人感到怪异。方才交流时,谢辉言行举止,都非常得体,而且十分谦虚,却有高门子弟风范,但也不知道是不是他伪装的有些过了,只记住一个高门子弟的应有谦虚懂礼,却忘记了高门子弟的傲气。不瞒御史,我曾也接触过一些大家族的子弟,不管他们穿得再简朴,但身上总有一股傲气,与众不同,反之,庶族子弟穿得再华贵,却也没有他们身上的那种傲气。而在谢辉身上却感受不到这股傲气。不过陈郡谢氏,没落多年,没有倒也说得过去,但总是让人觉得有些怪异。”
“这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再巧妙的伪装,总会有破绽,就看谁的道行更深了。”
韩艺道:“引诱谢辉上钩,只是整个游戏中最简单的部分,对于你们的考验,此刻才刚刚开始。谢辉是一个非常谨慎的人,虽然我估计他暂时没有想到这是一个骗局,但是一旦你们露出马脚,他便会产生怀疑,故此你们可别麻痹大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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